雪夜微光

铜锅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少年们彼此对视的视线。这顿年夜饭吃得异常安静，只有汤底咕嘟的声音和偶尔碗筷碰撞的轻响，像是在为这份突兀的宁静打着节拍。

饭后，众人默契地开始收拾。童禹坤指挥着姚昱辰擦桌子，张峻豪和余宇涵负责清洗堆积的碗筷。没有人明说，但一种无形的共识已经形成——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他们需要待在一起。

陈天润抱着他的古籍抄本，直接坐到了厅堂的灯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又快又急。左航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黄玫瑰的花瓣，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每一个人的动作。邓佳鑫的迷迭香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既是为了让大家保持冷静，也是一种无声的监控。

朱志鑫和苏新皓将张极扶到里间休息。张极躺下后，却抓住了朱志鑫的手腕，力道有些大。

“阿志，”他声音很低，带着不确定，“我…我好像还想起一些碎片…关于那支营养剂…”

朱志鑫立刻俯下身：“慢慢说，别急。”

“给我营养剂的人…袖口上，沾着一点很特别的…金色花粉。”张极蹙紧眉头，努力回忆，“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那颜色，很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院子里，穆祉丞正在小心翼翼地将那盆栀子花搬回室内避寒，他的袖口挽起，露出的手腕和之前一样，干干净净，只有常年侍弄花草留下的些微痕迹，并无什么金色花粉。

张极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记混了。”

苏新皓拍了拍他的肩：“先休息，恢复记忆不能急。”

安顿好张极，朱志鑫和苏新皓走到外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金色花粉？这似乎是一条新的线索，却又如此模糊。

夜深了，雪光映得窗外一片微明。大多数人都裹着毯子，在厅堂的地铺上勉强入睡，但呼吸声显示着很多人都醒着。

穆祉丞悄悄起身，走到墙角那盆栀子花前，借着雪光仔细观察。花苞紧闭，叶片在低温下有些蔫软。他伸出手，指尖泛起极其微弱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绿色光点，轻轻抚过叶片，那蔫软的姿态似乎好转了一点点。这是他偷偷练习的能力，源自他对植物天生的亲和力，与任何已知的、具有攻击性或特异性的花灵都不同。

“还没睡？”

一个压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穆祉丞吓了一跳，指尖绿光瞬间消散。他回头，看见张泽禹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铺位上看着他，眼神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我…看看花。”穆祉丞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嗯，”张泽禹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重新躺下，翻了个身。

下半夜，轮到朱志鑫和左航守夜。

两人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越积越厚的雪。

“你怎么想？”左航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冷得像这夜风。

“很难想。”朱志鑫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每个人都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又好像都有理由。”

“黄朔和张子墨肯定隐瞒了什么。”左航断言，“但我不觉得他们是主谋。太明显了。”

“那个金色花粉…”朱志鑫沉吟，“会是谁？”

“金色…”左航指尖冒出一小簇黄玫瑰的虚影，“常见的金色花粉，向日葵、迎春、金桂…或者，某些特殊培育的变种。”

他顿了顿，突然说：“姚昱辰的茉莉是白的，童禹坤的银杏不算花，邓佳鑫的迷迭香是紫蓝色…陈天润整天泡在书堆里，身上除了墨味就是旧纸味。”他列举着，像是在排除。

朱志鑫心里微微一动，想起了张极描述的那“腐烂的甜味”和“金色花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吗？

天快亮时，雪渐渐停了。

陈天润突然从古籍中抬起头，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可能找到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惊醒了几个浅眠的人。

他指着书页上一段模糊的插图和解说：“蚀心兰，并非独立生存，它通常与一种叫做‘鎏金盏’的伴生植物共存。鎏金盏的花粉就是金色的，带有一种极淡的、类似于蜜糖的甜香！”

“甜香？”邓佳鑫立刻捕捉到关键，“张极闻到的是腐烂的甜味。”

“没错！”陈天润推了推眼镜，“古籍记载，蚀心兰的花粉毒性猛烈，气味腐败；而鎏金盏的花粉无毒，甚至曾被用作香料，但若两者混合…气味可能会变得复杂，而且，鎏金盏的花粉能一定程度上掩盖蚀心兰的能量波动，使其更难被察觉！”

拥有金色花粉，并且可能接触过蚀心兰的人！

所有人的睡意瞬间驱散，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相互探寻。拥有金色花粉相关的花灵…是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几乎快要被人忽略的姚昱辰，怯怯地举起了手，小脸煞白。

“我…我昨天早上，在帮童禹坤哥哥整理储物室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很久没用的香料盒子…”他声音带着哭腔，“里面…就洒出来一些金色的粉末，闻着有点甜…我、我赶紧打扫干净了，但袖子上可能沾到了一点…”

童禹坤一愣，猛地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那盒子是我母亲留下的旧物，我都忘了里面是什么了！”他看向姚昱辰，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懊恼，“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姚昱辰的茉莉花灵微弱地闪烁着，他快哭出来了：“我…我怕被骂…”

线索似乎绕了一圈，又指向了一个意外的、看似合理的巧合。

朱志鑫看着慌乱自责的姚昱辰，又看了看一脸恍然的童禹坤，再瞥向角落里依旧紧绷着身体的黄朔和张子墨，以及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

他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缠越紧。

打翻旧的香料盒？这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可是，那支被动了手脚的营养剂，又该怎么解释？那可不是陈年旧物。

那个真正下手的人，是利用了姚昱辰无意中造成的线索？还是…连姚昱辰打翻香料盒，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晨光熹微，映照着雪地，也映照着少年们心中愈发深重的迷雾。信任像脆弱的冰面，看似完整，实则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似乎正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相互猜忌，一步步走向他预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