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雪地反衬着微弱的光。厅堂内,少年们各自蜷缩在铺位上,呼吸声交织,却鲜有真正的沉睡。怀疑像冰冷的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志鑫闭着眼,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姚昱辰那惊慌一瞥,以及黄朔意有所指的话语。余宇涵…那个总是带着爽朗笑容,背着他蹚过溪流的余宇涵,真的会是他吗?可他那懵然不解的神情,又不似作伪。
下半夜,他与邓佳鑫、左航一同守夜。迷迭香的气息与黄玫瑰的冷冽在空气中无声交织。
“姚昱辰肯定看到了什么。”左航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他在害怕。”
邓佳鑫蹙眉:“他在怕什么?怕指认余宇涵,还是怕…指认了之后,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朱志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里间。张极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穆祉丞坚持守在他床边,偶尔用手帕替他擦拭,那盆栀子花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天快亮时,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传来。
是姚昱辰。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哭声压抑而恐惧。离他最近的童禹坤被惊醒,轻轻拍着他的背:“小辰?怎么了?做噩梦了?”
姚昱辰从被子里露出红肿的眼睛,声音破碎:“我…我梦到了…那天…我不是没看到人…我…我好像看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恐惧地望向某个方向,又迅速埋下头。
这一次,童禹坤清楚地感觉到,姚昱辰看的方向,确实是余宇涵的铺位。
童禹坤的心沉了下去。他抬头,对上对面铺位朱志鑫清醒的目光。朱志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声张。
晨光再次降临,雪后初霁,天地一片洁净,却无法洗刷众人心头的阴霾。早餐的气氛比昨夜更加沉闷。
余宇涵似乎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却在触及众人沉默的目光后,悻悻地闭上了嘴,显得有些烦躁和委屈。
陈天润依旧埋首古籍,面前摊开的书页上,画着蚀心兰与鎏金盏详细的形态图。
“有了新发现。”他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记载提到,蚀心兰虽能诱发花灵失控,但其花粉若与特定花灵接触,可能会留下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能量残留。这种残留,需要另一种相克的花灵之力才能激发显现。”
“相克的花灵?”苏新皓追问,“比如?”
陈天润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张峻豪身上:“比如…纯净的,代表阳光与生机的花灵,对腐蚀性的能量最为敏感。峻豪的雏菊,或者…穆祉丞对植物天然的亲和力,或许可以尝试。”
张峻豪愣了一下,随即站直身体:“我要怎么做?”
穆祉丞也有些无措地抬起头。
“不需要刻意做什么。”陈天润解释道,“那种残留很微弱,需要近距离,并且是在对方花灵无意识防御的状态下,才有可能被感知到。就像…不经意间的触碰。”
不经意间的触碰。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有意识地、自然地接近每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去感受那可能存在的“腐蚀”气息。
计划悄无声息地展开。
张峻豪借着分发食物的机会,自然地拍了拍余宇涵的肩膀,雏菊的温和气息一触即收。余宇涵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穆祉丞在帮忙收拾餐具时,“不小心”碰到了黄朔的手腕,他指尖的绿色微光微微一闪,随即摇头。
苏新皓以讨论风信子养护为名,靠近了童禹坤…
试探在无声中进行,每个人的心都悬着。朱志鑫负责观察所有人的反应,左航和邓佳鑫则隐隐形成合围之势,以防突发情况。
一圈下来,张峻豪和穆祉丞都对着朱志鑫微微摇头。
没有?难道余宇涵真的是清白的?还是那残留已经消散?或者…陈天润的推断有误?
就在气氛略显僵滞时,张极从里间走了出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他看向朱志鑫,声音不大却清晰:
“阿志,我好像…又想起一点。”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天,给我糖之后,姚昱辰跑开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一个人,还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那个人的身上,有种…很淡的,像是尘土和旧纸混合的味道。”
尘土和旧纸?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坐在角落灯下,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陈天润。
陈天润缓缓抬起头,手中古籍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迎向所有审视的视线。
“是我。”他坦然承认,“那天姚昱辰确实不小心撞到了我。我在去藏书室的路上。”
厅堂内,落针可闻。
陈天润的承认合情合理,他身上的书卷气正是这个味道。可是,这个巧合,与他刚刚提出的“能量残留”探测法联系在一起,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是他引导了探测的方向,然后自己恰好置身事外?还是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
朱志鑫看着陈天润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凝聚得更加浓重。
信任的拼图,似乎拼上了一块,却露出了更多难以吻合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