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陈天润平静的承认，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窒息。尘土与旧纸的味道，与他整日泡在古籍中的形象严丝合缝，合情合理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
“所以，你当时也在附近。”左航的声音冷得像冰，黄玫瑰的虚影在他肩头凝实，花瓣边缘锐利，“真巧。”
“藏书室在仪式厅的东侧，张极休息的区域在西侧廊下，” 陈天润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学术问题，“我路过，是必经之路。这算不上巧合，只是空间位置的客观事实。”
邓佳鑫的迷迭香无声地弥漫开来，试图驱散空气中骤然升腾的紧绷感：“天润，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需要弄清楚每一个细节。”
“我理解。”陈天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姚昱辰身上，“小辰，你撞到我时，我手里是不是拿着几卷刚找出来的羊皮卷？”
姚昱辰被他看得一抖，猛地点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对！对！陈大哥手里是拿着东西，好像…好像是几卷很旧的皮子！”
这似乎又印证了陈天润的说法。
“而且，”陈天润继续开口，视线转向张峻豪和穆祉丞，“按照我刚刚提出的理论，如果我是那个接触过蚀心兰的人，身上理应存在能量残留。峻豪，小穆，你们刚才，应该也感应过我了吧？”
张峻豪和穆祉丞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他们确实在之前的“无意触碰”中，也感知过陈天润，结果同样是——没有异常。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陈天润的每一个解释都逻辑自洽，毫无破绽。
朱志鑫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事先排练好的剧本。陈天润的冷静，姚昱辰的恐惧，余宇涵的委屈，黄朔和张子墨的欲言又止……每一块拼图都放在那里，却拼不出完整的真相。
“或许，是残留太微弱，或者方法不对。” 苏新皓试图缓和气氛，风信子的蓝色光点温和地闪烁，“天润，你别介意，大家只是太想找出真相了。”
陈天润微微颔首，重新拿起古籍，仿佛刚才的风波与他无关：“无妨。谨慎是必要的。”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会疯狂滋生。陈天润越是平静，在某些人眼中就越是可疑。他博学，他理智，他总能提供关键信息，却也总能恰好置身于疑点之外。
午后，趁着众人短暂休息的间隙，朱志鑫找到独自在偏殿擦拭香炉的童禹坤。
“童哥，”朱志鑫低声问，“你母亲留下的那个香料盒子，除了你和小辰，还有谁可能接触过？”
童禹坤动作一顿，仔细回想：“那盒子一直放在储物室最高的架子上，落满了灰。除了我偶尔打扫，平时没人会去动……啊！”他忽然想起什么，“大概一个月前，陈天润来找我借过几本关于古代香料仪典的书，说是研究用。当时我正好在整理储物室，他好像……问过我一句那盒子是做什么的。”
朱志鑫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陈天润。他似乎无处不在，又总是轻描淡写。
“他说了什么？”朱志鑫追问。
“没说什么特别的，”童禹坤努力回忆，“就说‘这盒子挺别致的’，然后我就告诉他是我母亲留下的旧物，里面可能是一些不常用的香料，他就没再问了。”
巧合？还是有意探听？
朱志鑫感觉真相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浓雾里，每当你以为抓住了一丝光亮，转眼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穆祉丞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一丝慌乱：“阿志，童哥！你们快去看看！姚昱辰他……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两人立刻赶回厅堂。只见姚昱辰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身体微微发抖，茉莉花灵的光芒极其不稳定，时而黯淡，时而刺眼。
“小辰，怎么了？”童禹坤蹲下身，担忧地问。
姚昱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嘴唇哆嗦着：“我……我又想起来了……那天我撞到陈大哥……他……他好像不是从藏书室的方向过来的……他是从……从仪式厅后面的小花园那边……”
小花园！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仪式厅后面的小花园，位置偏僻，平时很少有人去，而且……那里种植着不少不常见的、甚至是带有试验性质的植物！
“你确定？”左航的声音带着压迫感。
“我……我不确定……”姚昱辰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当时跑得太急，没看太清……可是……可是那个方向……”
怀疑的天平，再次狠狠地向陈天润倾斜。
“去找他问清楚！”余宇涵憋了半天的火气似乎找到了出口，腾地站起来。
“等等。”朱志鑫拦住了他，他的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最后落在依旧蜷缩的姚昱辰身上。
他走到姚昱辰面前，蹲下，声音放得极轻：“小辰，看着我的眼睛。”
姚昱辰怯怯地抬起头，对上朱志鑫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昙花的虚影在朱志鑫身后若隐若现，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要怕，”朱志鑫一字一句地说，“把你看到的，感觉到的，都说出来。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在他的注视下，姚昱辰的颤抖似乎平息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我觉得……陈大哥他……他当时看我眼神……有点冷……和平时不一样……”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陈天润。那个总是沉浸在书堆里，冷静睿智的陈天润。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内鬼”，他的动机是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而此刻，被众人谈论的中心，陈天润正独自坐在藏书室最深的角落里，窗外稀疏的光线落在他手中的古籍上，那上面正描绘着一种缠绕着荆棘的、散发着幽暗光芒的花朵图案。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图案，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明。
信任的荆棘，已经将所有人紧紧缠绕，越挣扎，刺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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