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操场的人群渐渐散开。
靳斯野勾着祁砚舟的脖子就往食堂方向拖：“别看了祁哥，人都走远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懂不懂？”
祁砚舟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朝那个方向望。
这时，祝淼淼摇着头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我看透一切”的表情，故意拉长声音：“啧啧啧——我才离开一会儿，我家闺蜜就要被人拐跑啦？”
檀槿宁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来，鼓着腮帮子去推她：“哪有！你别瞎说。”
祝淼淼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掰着手指头数：“又是‘不小心’拉拉小手，又是‘顺手’摸摸脸，还约好了下午一起玩游戏……”
她凑近檀槿宁通红的脸，眨眨眼，“这还叫没有？”
“好啦好啦！别说了！”檀槿宁羞得要去捂她的嘴，赶紧转移话题，“走走走，我们回寝室吧！”
祝淼淼疑惑地歪歪头：“你不去食堂吃饭了？不饿吗？”
“我想先回寝室洗澡洗头，”檀槿宁扯了扯被汗水浸得有些黏腻的领口，小声道，“身上都是汗，不舒服。”
祝淼淼了然地挽住她的胳膊，爽快地说：“行！那你回去洗头洗澡，我来泡泡面！”
温热的水流冲去了运动后的疲惫与黏腻。檀槿宁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感觉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清爽。
她走到自己的箱子前，看着里面整整齐齐的衣服，却犯了难。
“淼淼，”她声音里带着刚沐浴后的松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过来帮我看看，下午……穿哪件衣服好？”
祝淼淼立刻从地上弹起来，脸上挂着“我懂”的笑容，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她像个专业的时尚顾问，指尖摩挲着下巴，目光在几件衣服之间巡梭。
“嗯……这件白色的太素，显得不好看。”
她老神在在地点评道，手指拨开一件，露出后面那件，“这件碎花的呢，行是行，但是裙摆有点短，下午咱们要玩游戏的话不方便。”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上，眼睛一亮。
“就这件！”她一把将裙子拎出来，在檀槿宁身前比划着，“浅蓝色，清爽，又特别衬你肤色，显得又乖又干净。老班不是说了吗？只要你那天没有什么项目，想穿什么穿什么，别太奇葩就行。”
檀槿宁点点头，接过裙子，指尖能感受到棉布柔软的质感：“那我去换了。”
当她再次从浴室走出来时，祝淼淼抱着胳膊，满意地上下打量，然后用力点头：“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午后的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她。半干的长发垂在肩下，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让她整张脸的线条看起来格外柔和。
光洁的额头下，那双圆眼被水汽熏得清澈见底，像含着水光的黑琉璃，乖巧里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懵懂。
小巧的鼻头下，唇瓣是自然的粉润，微微抿着，像初绽的花瓣。
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不规则的裙摆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灵动，棉布的质地更添了几分纯净。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干净得不像话，又美得不带一丝攻击性，像夏日清晨里最先凝结的那颗露珠。
“好了好了，别看了。”檀槿宁被好友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飞起两抹红晕，下意识地伸手捏住了裙摆。
祝淼淼利索地撕开调料包，把泡好的面往她面前一推：“呐，快吃，再不吃要坨了！”
两人匆匆吃完，檀槿宁开始往背包里塞东西。
她装得实在有点多，零食鼓鼓囊囊地占了底下半个包，那件要换的干净外套只好团起来，勉强塞在最上面。
“走吧。”
“等等！”祝淼淼从自己箱子里抽出一件格纹衬衫递给她，“操场凉，这个给你盖腿。”
檀槿宁接过衣服，心里一暖：“谢谢啦！我们走吧，直接去操场？”
“当然去操场！”祝淼淼挽住她的胳膊，眨了眨眼，“某个人可是在那儿眼巴巴等着呢！”
到了操场，祁砚舟他们果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祝淼淼挽着檀槿宁的手，用气声在她耳边兴奋地低语：
“幸亏穿裙子了！你看看某人的眼神，都快看直了！”
檀槿宁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稀疏的人群，恰好撞上了不远处那道等待已久的视线。
一秒，两秒……
空气仿佛在无声的对视中微微凝滞。最终还是檀槿宁先败下阵来，有些慌乱地别开了脸，耳根发烫，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应：
“……是挺直的。”
祁砚舟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走上前来，向她介绍身旁的几人：“这是我们班的同学，梁家辉，杨佳怡，黄锦婳。”
他随即看向檀槿宁和祝淼淼，语气自然地介绍，“她们是六班的檀槿宁，祝淼淼。”
相互简单认识后，檀槿宁从背包里拿出自己那件干净外套，仔细铺在微凉的草坪上当作坐垫，又将祝淼淼给她的格纹衬衫外套展开，妥帖地盖在腿上。
靳斯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副卡牌，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老游戏了，真心话大冒险！先玩个四轮热热身，等会儿咱们再开狼人杀。规则很简单，谁抽到大小王，谁就是国王，可以指定任意一个人摸牌受罚！”
第一轮，大小王分别落在了杨佳怡和祝淼淼手里。
两位“女王”对视一笑，默契地选择了靳斯野和檀槿宁。
靳斯野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潇洒地一挥手：“我选择大冒险！”
杨佳怡从惩罚牌堆里摸出一张，朗声念道：“请选择在场的一位，对着他/她深情演唱一首歌！”
靳斯野立刻转身，双手搭在身旁梁家辉的肩上，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深情嚎叫：“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梁家辉被他吼得头皮发麻，哭笑不得地拍开他的爪子：“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爱我爱得深沉，快别唱了，我耳朵要流产了！”
靳斯野：“一边去！”
在场的人瞬间笑作一团。
轮到檀槿宁，她抿嘴笑了笑，轻声道：“那我也选择大冒险吧。”
祝淼淼兴奋地抽出一张牌，看清内容后，眼睛一亮，大声宣布：“请做出鬼脸，直到在场所有人都表示满意为止！”
檀槿宁的脸颊瞬间飞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期待的目光，尤其是祁砚舟那双含着笑、一眨不眨看着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用食指将鼻头向上推，露出两个鼻孔，同时努力瞪大眼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丑的猪猪鬼脸。
“噗——”祝淼淼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杨佳怡和梁家辉也跟着笑起来。
靳斯野更是夸张地拍着草地：“不行不行！太可爱了！这哪是鬼脸，这是卖萌！”
檀槿宁求助似的看向唯一还没表态的祁砚舟。只见他拳头抵在唇边，强忍着笑意，肩膀微微耸动，在她看过来时，才轻咳一声，眼底漾开一片温柔的涟漪，低声道：
“嗯……我满意了。”
第二轮开始。
这次抽到大小王的是靳斯野和梁家辉。两人眼神一交换，不约而同地指向祁砚舟。
“老祁，轮到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祁砚舟似乎早有预料，从容地挑眉：“真心话。”
梁家辉立刻抽出一张牌，坏笑着念出问题：“说出你理想型的三个特征。”
这个问题让檀槿宁不自觉地捏住了衣角。在众人的注视下，祁砚舟目光轻轻掠过她泛红的耳尖，缓缓开口：
“第一，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
祝淼淼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檀槿宁的手。
“第二，笑起来很治愈，能让人心情变好。”
檀槿宁不自觉地低下头，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祁砚舟每次看到她时微扬的嘴角。
“第三……”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却清晰，“专注做自己喜欢的事时，会发光。”
这三个特征说完，现场微妙地安静了一瞬。
祁砚舟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袖口。阳光恰好掠过他低垂的睫毛，在他侧脸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檀槿宁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被听见了。
这时靳斯野举手：“等等，刚才梁家辉也抽到王了，他也要指定一个人！”
梁家辉立刻会意，露出狡黠的笑容：“我选择祁砚舟大冒险！”
他从牌堆抽出一张，大声念道：
“请选择在场任意一位女生，与她深情对视五秒钟，并真诚地说出‘你很好看’！”
空气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在四位女生之间游移。
祁砚舟站起身，他的身影在檀槿宁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他在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
“可以吗？”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檀槿宁怔怔地点头。
一、二、三、四、五……
周围响起压低的笑声和计数声，但檀槿宁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只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看见阳光在他发梢跳跃。
五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时间到。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祁砚舟依旧保持着那个距离，用清晰而温和，恰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的音量说：
“你很好看。”
三个字，礼貌得恰到好处，仿佛只是在完成游戏任务。
但就在他起身退回原位的瞬间，他的目光极快地与靳斯野交汇了一瞬。
靳斯野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随即低头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嘴角却泄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第三轮，国王是祁砚舟和黄锦婳。两人低声商量片刻，目光落在了檀槿宁和梁家辉身上。
檀槿宁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选择大冒险。”
祁砚舟闻言，眸光微动，伸手从牌堆里随手抽了一张。
他低头看清内容的瞬间，表情明显顿了一下，耳根悄然爬上一抹红，才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念出：
“选择一位男生，为他扎一个发型，并拍照发朋友圈。”
话音落下，现场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的起哄声。这个惩罚的暧昧程度，远超之前的所有。
檀槿宁的脸瞬间爆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草坪，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哇哦——！”靳斯野立刻怪叫起来，其他人也全都是一副“这下有好看的了”的兴奋表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檀槿宁声如蚊蚋，几乎是硬着头皮问：“那个……你想……怎么扎？”
祁砚舟似乎也没比她好多少，他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向别处，声音里带着强装的镇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你怎么扎，都行。”
得到这句“许可”，檀槿宁深吸一口气，仿佛赴死般跪坐起身，挪到他身后，挡住了大部分看戏的目光。
她取下自己腕上那根简单的黑色发圈，指尖小心翼翼地穿过他柔软的黑发。
他的头发比想象中更软。她能感觉到他身体有些僵硬，却配合地微微低头。
周围是靳斯野等人“快点快点”、“我们要验收”的催促声，但她手下动作却没乱，快速地、也是带着点小小“报复”意味地，在他头顶两侧各扎起了一个小巧的、略显滑稽的揪揪。
“好了。”她低声说，立刻退回原位。
祁砚舟顶着那两个小揪揪，配上他故作淡定的英俊脸庞，反差感巨大，全场瞬间笑倒。祝淼淼更是笑得直拍草地。
檀槿宁赶紧拿起一旁的相机，对着他“咔嚓”一声。
“照片……我回家发。”她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现在……没有手机。”
祁砚舟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头顶那两个小揪揪，看着对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女孩，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嗯。”
梁光辉选择的是真心话，黄锦婳抽了一张：“最近一次有没有哭过？”
对方摇摇头，干脆利落：“没有。”
第四轮开始，国王是檀槿宁和黄锦婳，选择了祝淼淼和靳斯野。
檀槿宁笑着看向祝淼淼，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来吧，我的朋友，你要选择哪种？”
祝淼淼视死如归：“真心话！”
檀槿宁伸手抽了一张，念出：“最近一次撒谎是什么时候？”
祝淼淼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昨天我跟老班保证，说今天一定给她跑个倒数第一回来！”
大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凡尔赛，顿时笑成一片。
轮到靳斯野了，他抱着胳膊，答得爽快：“我也选真心话。”
黄锦婳想了想，问了个走心的问题：“有被最亲近的人背刺过吗？”
靳斯野脸上的玩笑神色淡去，只余一个简短的答案：“有。”
气氛微妙地沉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接下来的话题带过。
四轮游戏在夕阳的暖光中结束。
大家又玩起了狼人杀，时间像长了脚，在推理、狡辩和此起彼伏的笑声里，悄悄地往下午溜走。
散场前，檀槿宁举起相机：“都找好角度了吧？我开始拍了！”
另外六个人笑着凑近镜头，异口同声：“准备好啦——！”
“咔嚓。”
照片定格下七张年轻鲜活、带着笑意脸庞。
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后，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去。祁砚舟跟着靳斯野走出一段距离，却突然停下，转身快步跑了回来。
他在檀槿宁面前站定，微微俯身。
“明天见。”
檀槿宁看着眼前去而复返、骤然凑近的脸，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才轻声回应：
“明天见。”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发丝的触感，而那句“明天见”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她忽然意识到，十七岁的黄昏，原来是从一句心照不宣的告别开始，变得值得等待。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