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
傅辰的车在地下车库停稳。他从驾驶座下来,领带松了半寸,袖扣歪斜。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盯着数字一层层跳动,指尖无意识擦过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门开。
婚房走廊铺着深灰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他穿过客厅,没有开灯。主卧门虚掩着,透出一丝冷白的月光。
床边的人影一动不动,背对着门口,被子盖到肩头。她没睡着。他知道。
但他没说话,径直走向衣帽间换下西装,套上黑色家居服。做完这些,他站在梳妆台前,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
他低头打字,动作很快,只敲了五个字:“今晚睡客房。”
发送。
手机震动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沈宜睁开了眼。
她早就不睡了。刚才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关门声、衣料摩擦声,她全都听到了。她在等,等他回来,等他开口,等他像前世一样无视她地走过。
但她没想到,他会用一条短信。
她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看到那条消息。
“今晚睡客房。”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眼神平静。然后手指划过屏幕,关掉通知,把手机放回原位。
正合她意。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走到衣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浅色针织抱枕,是她昨天偷偷准备的,软而轻,刚好能抱着走。
她没拿别的东西。不换衣服,不收拾行李。只是把睡裙叠好放进抽屉,锁上。
然后转身,抱着抱枕走出主卧。
傅辰站在客厅尽头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听见动静,他微微侧头,看见她从主卧出来,穿着同一件睡裙,抱着枕头,一步步走向客房。
他没拦她。
也没有说话。
他的手垂在身侧,拇指轻轻蹭过那枚假婚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那条短信。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前世新婚夜之后,他几乎每晚都去别院,从不解释,也不需要她回应。
可这一次,他先发了消息。
像是在通知,又像是……在试探。
沈宜走到客房门前,抬手拧动门把。门开了,她走进去,反手关门。
咔哒一声。
门合上。
傅辰站在原地,没动。
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他的目光还停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刚才那一幕没有结束。
她居然一句话都没问。
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这样接受了指令,搬了出去。
这不像她。
前世的沈宜会坐在床上发抖,会偷偷抹眼泪,会在他离开后蜷缩成一团。她怯懦,顺从,连呼吸都怕惹他不快。
可今晚的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心里空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书房。皮鞋踩在地毯上,声音被吞没。
沈宜靠在门板内侧,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
她松了口气,但没有放松。
这间客房她前世来过一次,是傅辰让她来取一份文件。当时她站在门口不敢进,怕碰坏东西。现在她进来了,成了她的房间。
她走到床边坐下,把抱枕放在腿上。床垫很软,和主卧不一样。窗帘拉着,遮得严实。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角落有灰尘。
她没开灯。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前世常年握针留下的茧。这张脸也还是十九岁的模样,稚嫩,无辜。
可她的心早就老了。
她知道傅辰不会关心她睡在哪。他发那条短信,不是为了沟通,是为了控制。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她——这个家,他说了算。
但她不在乎。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在意,而是自由的空间。
现在她有了。
客房意味着独立,意味着少一双眼睛盯着她。只要她不犯错,不引起注意,就能慢慢查结婚证的事,查妹妹的婚姻协议,查生母的线索。
第一步已经迈出。
她把抱枕搂进怀里,坐得更直了些。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静得可怕。
过了很久,她听见书房门关上的声音。
她没动。
又等了十分钟,确认没有脚步声靠近,才轻轻起身,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上去。
外面没有声音。
她退回床边,躺下,盖上薄被。
身体僵着,不敢完全放松。她知道这里可能有监控,也可能被监听。她不能表现得太异常。
但她没睡。
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脑子里过着明天的计划:找律师咨询婚姻效力问题,联系私人调查公司查刘文雅背景,查看沈梦瑶最近的社交动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响动。
是地板受压的声音。
有人站在客房门口。
沈宜立刻闭眼,呼吸放缓,假装睡着。
门外的人没敲门,也没开门。
站了几秒,脚步声又退了回去。
沈宜没睁眼。
但她记住了那个节奏。
是他。
傅辰在门口停了片刻,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趟。他不想见她,也不想听她说话。可当他经过客房时,脚步就停了。
他想看看她有没有闹。
结果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就这么接受了?
他站在门口,手指搭在门把上,犹豫了一瞬。
最终还是没进去。
他松开手,转身回了书房。
沈宜躺在黑暗里,直到确认脚步彻底消失,才缓缓睁开眼。
她没动,也没调整姿势。
但她的右手悄悄伸到枕头下,摸到了一部备用手机。
她没开机。
只是握着它,像握住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
这一夜,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决定她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