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
沈宜的手指还握着枕头下的手机,掌心已经出汗。她没动,也不敢动。从傅辰离开客房门口到现在,她一直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可她的脑子没有停过。
膀胱胀得发疼。
她不能再等了。
她慢慢睁开眼,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掀开被子。脚底触到地毯的瞬间,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她没穿拖鞋,赤脚踩在地上,动作极轻。
她走到门边,耳朵贴上门板。
外面没有声音。
她拧动门把,开门一条缝,探出头。
走廊漆黑,只有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泛着微弱绿光。客厅在右侧,卫生间在主卧和客房之间,要穿过半段客厅边缘。
她走出去,关门时用手抵住门,避免发出咔哒声。脚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她贴着墙走,手臂收紧,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动静。
快到客厅时,她放慢脚步。
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映出沙发的轮廓。茶几上好像有东西反光,像是玻璃杯。她记得睡前没人用过那里。
她继续往前。
就在她经过沙发右侧的瞬间,右边传来一声轻响。
“咔。”
像是杯子被人碰了一下,滑了一寸。
她立刻停下。
心跳撞在胸口,一下比一下重。
她没回头。
也不能回头。
她盯住前方卫生间的门缝,那里有一线微弱的应急灯亮着。那是她现在的目标。
她开始加快脚步。
手臂贴紧身体,手指微微发抖。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跑。跑会暴露恐惧,也会引来注意。
她不知道那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不是傅辰。书房那边没有光,也没有脚步声传出来。如果是他,不会只坐在沙发上不动。他会直接叫住她,或者走出来。
但她不敢赌。
也许是风吹动了杯子。也许只是家具热胀冷缩。可这栋房子太安静了,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伸手推门。
门没锁。
她进去,反手把门关上,拧上反锁旋钮。
咔哒一声。
她背靠在门上,整个人滑坐到地上。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压在胸口,想压住心跳。
她喘了几口气,慢慢稳下来。
抬头看。
镜子蒙着一层薄雾,水箱有节奏地滴着水。一滴,一滴,敲在陶瓷盆里。灯管老旧,偶尔闪一下,光线忽明忽暗。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冰凉,还在抖。
刚才那一声,可能什么都不是。
但这地方不能久留。
她站起来,解开睡裙,快速如厕。结束后冲水,蹲下身子,打开水龙头洗手。水流声在狭小空间里显得特别响。
她用水漱了口。
抬头看镜子。
里面的女人脸色发白,眼睛下面有青影。十九岁的脸,却有一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眼睛。
她低声说:“不能慌。”
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你现在不能出错。”
她擦干手,站在原地没动。
门外还是静的。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她拧开反锁,慢慢开门一条缝,往外看。
走廊依旧漆黑。
她走出去,关门时依旧用手挡着门板。
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她没有立刻回客房。
而是停在原地,听着整栋房子的声音。
水管道有轻微的嗡鸣。空调外机在远处运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脚步比之前更轻。
右手一直护在胸口,像是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她习惯了这个动作。像是一种自我确认。
她走到客房门前,摸到门把,正要开门——
突然,眼角余光扫到客厅茶几。
刚才反光的杯子不见了。
她停下动作。
盯着那个位置。
茶几上空着。原本放在那里的玻璃杯,消失了。
她记得很清楚。刚才它在那儿,靠近右侧边缘,盛着半杯水。
现在没有了。
她没动。
也没有出声。
三秒后,她拧开门,进房,关门,落锁。
她没开灯。
走到床边,坐下,把脚收上床。
她没躺下。
而是靠着床头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地板。
时间过去几分钟。
她起身,走到门边,再次把耳朵贴上去。
外面没有动静。
她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备用手机。
屏幕亮起。
她输入一个号码,没有拨出去。只是记下。
然后关掉屏幕,放回原处。
她重新坐好,盯着房门。
脑子里回放刚才的画面。
杯子在茶几上。
她走过时,听到声音。
再看时,杯子没了。
不是她拿的。
傅辰没有出现。
没有人走过客厅。
那杯子是怎么消失的?
她不想去想另一个可能。
她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相信任何“自然”的解释。
她必须更小心。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出门,每一句话。
她不能露出破绽。
也不能让自己被抓到任何把柄。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甲干净,皮肤白。这双手前世握过针线,抱过孩子,签过无数张无效的文件。
现在它们只能握着秘密。
她闭上眼,又睁开。
不能睡。
至少现在不能。
她盯着门缝下的光影。
如果有人走过来,那里会先有变化。
她等着。
也守着。
她的呼吸很轻。
但没有放松。
她的耳朵听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
她的手指搭在床单上,随时准备摸向枕头下的手机。
她的肩膀绷着。
她知道这栋房子不安全。
她也知道,有人在看她。
也许现在就在看。
她不动。
也不睡。
她坐在黑暗里,像一尊不会眨眼的雕像。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地毯一角。
那里有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地方。
她记得昨天没有。
她没起身去看。
只是记住了位置。
然后继续盯着门。
她的喉咙有点干。
但她没有喝水。
她什么都不吃,也不喝,除非确定安全。
这是她重生后定下的第一条规则。
她遵守到现在。
她会继续遵守。
只要她还想活下去。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
指甲掐进掌心。
疼让她保持清醒。
她不需要感动。
也不需要谁的爱。
她只需要活着。
并且查清一切。
她看着门缝。
忽然,那里的光影变了。
不是灯光。
是影子。
一个模糊的形状从门外移过。
她没动。
呼吸也没变。
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缝。
影子过去了。
没有停留。
没有声音。
她等了十秒,然后缓缓松开手。
掌心有四道红印。
她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抬手,轻轻抚平床单的褶皱。
她坐得更直了。
眼睛没有闭。
也没有偏移。
她的耳边响起自己心跳的声音。
但她笑了。
很轻。
几乎看不见嘴角的动作。
她知道。
她已经被盯上了。
没关系。
她可以陪他们玩。
她不怕黑暗。
也不怕沉默。
她怕的是假装不怕。
所以她现在什么都不做。
只是坐着。
等天亮。
或者等下一个动作。
她的手再次伸向枕头。
摸到手机。
没拿出来。
只是确认它还在。
然后放下。
她重新靠回床头。
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落在天花板上。
那里有个小孔。
她昨天没注意到。
现在它就在那里。
像一只不会眨的眼睛。
她盯着它。
没有躲。
也没有移开。
她就这样看着。
仿佛在告诉那个看不见的人:
我知道你在。
你也在看我。
但我们还没到摊牌的时候。
她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
但那三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