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分。
书房的灯还亮着。傅辰坐在真皮椅上,手指搭在键盘边缘,屏幕分成十二个画面,全是别墅内部的实时监控。他的目光停在右下角那块——客房门口的广角镜头正对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画面上,沈宜刚刚从卫生间出来。
她贴着墙走回来,脚步很轻,右手一直护在胸口。这个动作他注意到了。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保护姿态。她经过茶几时停了一下,视线落在地毯某处,停留了两秒才继续往前。
傅辰把那段画面暂停,放大。
那是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地方,靠近沙发脚。他记得那里。三年前他喝多了,在这里摔了一杯红酒。后来没人去清理,时间久了就渗进地毯纤维里,洗不掉。
她看见了。
他还记得两小时前,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手边放着玻璃杯。她路过时,他不小心碰倒了杯子。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她警觉。他本想出声,却临时改了主意。
他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只是加快脚步进了卫生间,反锁门后背靠门板滑坐下去。监控拍得很清楚——她捂住嘴,压住呼吸,手指发抖。
那一刻他喉头动了一下。
不是因为怜悯。他从不对人动这种情绪。可他盯着屏幕,心跳比平时快了些。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调出另一个画面——卫生间的镜面视角。她站在镜子前,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睛下面有青影。十九岁的脸,眼神却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她嘴唇动了。他放大画面,读出口型。
“不能慌。”
这三个字让他胸口一闷。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三圈。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清晰。他不想看,却又控制不住地回到电脑前。
他切换到天花板视角。那个摄像头藏在通风口边缘,位置极难发现。正是这个角度,拍到了她最后抬头的一幕。
她看着镜头。
然后笑了。
很淡,也很冷。
那一瞬间,傅辰感觉呼吸被掐住了。他迅速关闭所有实时画面,只留下一段录像循环播放:她坐在床头,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他已经看了七遍。
她的坐姿没变,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直盯着房门。她没睡。至少在他离开之前,她不会睡。
他盯着她的侧脸。小巧的鼻梁,薄唇,下巴尖得像能划破空气。前世这二十年,他几乎没怎么看过她。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名字,一张结婚证上的头像,一个应付家族的工具。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哪里变了。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支钢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查身世”。
笔尖用力,纸背划破。
他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儿,合上电脑,站起身。
书房灯熄。
黑暗中,他走向门口。
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行的声音。他沿着地毯往前走,脚步沉稳。主卧在走廊尽头,门关着。他走到门前,停顿了一下,抬手推门而入。
房间没开灯。
窗帘拉了一半,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空荡的床铺和整齐的家具。空气中有一点淡淡的香味,是她用的洗发水味道。
他走到床边,坐下。
手指无意识摸了摸右手指套着的假婚戒。这枚戒指戴了四年,只为应付家族仪式。每次签字、出席活动,他都会戴上。可今天,他注意到她一眼都没看它。
他竟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抬手解开西装扣子,又松了松领带。动作很慢。脑子里全是刚才监控里的画面——她走路的样子,她停顿的眼神,她对着镜头笑的那一瞬。
他不该在意这些。
他是傅辰。傅氏集团的太子爷。他的人生早就安排好了,婚姻、事业、继承权,一切都在轨道上运行。沈宜只是其中一环,一个名义上的妻子,一个挡箭牌。
可为什么他会坐在书房看了她两个小时?
为什么看到她害怕却不逃,反而冷静观察每一个细节时,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翻腾?
他闭上眼。
脑海里还是她的脸。
睁开眼,他站起身,走向衣帽间。他脱下西装挂好,换上黑色家居服。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烦躁。
他回到床边,躺下。
没有关灯。
他望着天花板,耳边回响的是她低声说的那句“不能慌”。那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他脑子里。
他翻身侧躺,手搭在额头上。
他知道她在防谁。
也知道她已经开始怀疑。
但他不在乎。
这栋房子有108个摄像头。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见。她想查真相,他可以让她查。
只要她别想逃。
只要她还在他视线范围内。
他可以容忍她的小动作,可以陪她玩这场游戏。但他不允许她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他慢慢放下手,盯着卧室门。
门外是走廊。
走廊尽头是客房。
她就在那里。
醒着。
等着。
他也等着。
等她下一步动作。
等她露出破绽。
等她不得不面对他。
他坐起来,拿起手机,点开监控系统后台,调出主卧门口的画面。黑漆漆的走廊,没有任何动静。
他退出界面,放下手机。
然后他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
外面静得像死了一样。
他收回视线,关门。
转身时,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本旧相册。
他走过去,翻开。
第一张照片是五年前的家族宴会上拍的。他穿着西装站在人群中央,刘文雅挽着他手臂,笑得温柔。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沈宜站在远处柱子后面,穿着浅色裙子,低着头。
他盯着那个身影看了很久。
然后翻页。
第二张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站在花园里抽烟,傅司年拿着相机走过来。两人说了什么,他没笑,但也没赶人。照片角落,一个小女孩牵着保姆的手走过——沈宜,十三岁,刚进沈家不久。
他记得那天她看了他一眼。
很短,很快移开。
他当时没在意。
现在他把照片放大。
她的眼神不像怕他。
更像是……认得他。
他合上相册,放回原处。
重新躺下。
这次他闭上了眼。
可睡不着。
他知道自己明天还会打开监控。
还会看她。
不止一次。
甚至可能,越来越多次。
他不再骗自己说这只是为了掌控局面。
他就是想看她。
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睁开眼,看向天花板。
那里也有一个微型摄像头。
他对着它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在看我。”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不是对她说的。
是对自己说的。
他冷笑了一声。
然后坐起来,再次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
十二个画面重新展开。
他点开客房内部视角。
她还坐在床头。
姿势没变。
眼睛睁着。
盯着门。
他对上她的视线。
隔着屏幕。
像面对面。
他没关灯。
她也没动。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一分钟。
两分钟。
直到她的头微微偏了一下,像是累了。
但他知道她没睡。
他也不会让她睡得太安稳。
他退出画面,调出系统设置,将所有摄像头切换至夜间增强模式。红外线启动,画面转为黑白。
然后他在操作日志里输入一行字:“权限锁定,仅限本人访问。”
按下确认。
合上电脑。
这一次,他真的站起身。
书房灯灭。
他走出房间,沿走廊走向主卧。
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走到门前,停顿一秒。
抬手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