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蝶刹是被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冻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便绷紧了全身肌肉,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她那柄从不离身的蝴蝶刀不见了。一股尖锐的危机感刺穿了她混沌的脑海,比周遭的寒气更冷。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斑驳的、爬满霉斑的木质房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潮气,混杂着陈年木料腐朽的酸味,沉闷地堵在胸口。她正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下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同样冰冷的衣料。
这不是她昏迷前的那条血腥小巷。
她倏地坐起,动作迅捷如猎豹,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四周。这是一间宽敞却破败的大厅,高高的房梁上挂着厚厚的蛛网,几缕惨白的月光透过布满灰尘的雕花窗棂,切割开浓稠的黑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大厅中央,一张覆盖着褪色红布的长桌显得格外突兀,红布边缘已经发黑,像是干涸的血迹。
除了她,长桌旁还散落着另外七个人。他们或坐或卧,都处于昏迷状态,脸上无一例外地带着茫然与恐惧。
“醒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阴影里传来。顾蝶刹瞳孔一缩,循声望去。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靠墙站着,双臂环胸,正用一种审视猎物的眼神打量着她。他的目光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这是哪儿?”顾蝶刹的声音冷得像冰,身体却已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欢迎来到‘喜堂’。”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或者说,是我们的坟场。”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机械音,仿佛直接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任务发布:古宅血嫁】
【任务目标:在天亮前,找出“新娘”的遗骸,并将其安葬于宅外义庄。】
【任务提示:红烛不灭,嫁衣不褪。】
【存活奖励:血契点数500,可兑换基础能力或物品。】
随着这声音的消散,大厅角落里那座覆盖着红布的“小山”后,两根粗如儿臂的红色蜡烛,竟自行燃起。幽冷的火光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爬满了墙壁。
“任务?什么狗屁任务?”一个胖子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我昨晚还在酒吧……”
“闭嘴!”皮衣男低喝一声,目光死死盯着那两根红烛,“想活命,就按它说的做。”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众人之间蔓延。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开始低声啜泣,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则颤抖着去推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却发现门被从外面死死钉住了。
顾蝶刹没有参与他们的慌乱。她的注意力被长桌尽头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里放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她缓步走过去,伸手掀开红布。
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件凤冠霞帔。金线绣制的凤凰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华丽,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而在嫁衣旁边,是一柄造型古朴的蝴蝶短刀,刀身狭长,刀柄可以折叠,正是她丢失的那把。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短刀,熟练地在指间一转,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刀在,她就有底气。
“看来,我们的‘向导’还挺贴心。”皮衣男的目光落在顾蝶刹手中的刀上,眼神闪烁。
“我们……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夜?找什么新娘的骨头?”胖子声音发颤,“这不就是鬼故事的开头吗?”
“不然?”皮衣男冷笑,“你想试试不完成任务的后果?”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未知的恐惧,往往比已知的危险更折磨人。
“我叫陈锋。”皮衣男忽然看向顾蝶刹,主动报上了名字,“当过几年兵,野外生存和近战格斗还算在行。你呢?拿刀的女士。”
“顾。”顾蝶刹惜字如金,目光已经投向了通往内院的月洞门。那里,一片更深的黑暗在等待着。
“顾小姐,你似乎一点都不怕?”陈锋挑了挑眉。
怕?顾蝶刹当然怕。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寒意,让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但她更怕的,是暴露自己的恐惧。在她过去的世界里,恐惧是弱者的标签,是催命的符咒。她只能将这份恐惧死死压在心底,用一层厚厚的、坚不可摧的寒冰包裹起来。
“怕有用吗?”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率先抬步,走进了那片黑暗。
内院比前厅更加破败。荒草没膝,假山倾颓,月光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按照宅子的格局,他们需要分头行动,寻找通往后宅的路径。
“我和你一组。”陈锋紧跟上来,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顾蝶刹没有反对。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拒绝一个看似强大的盟友,并不明智。
他们推开一扇虚掩的角门,进入一个小小的跨院。院子里有一口古井,井台边缘布满了青苔。顾蝶刹的目光被井台旁的一块青砖吸引了。那块砖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深一些,像是被水浸透过。
她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拂去砖上的浮土。砖面上,似乎刻着什么字。
“找到了什么?”陈锋凑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什么。”顾蝶刹直起身,摇了摇头。
陈锋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穿她在想什么。就在这时,前厅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出事了!”陈锋脸色一变。
顾蝶刹的心也猛地一沉。她没有动,而是死死盯着那口古井。井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仿佛一只巨兽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我们得回去看看。”陈锋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顾蝶刹叫住他,指了指那块青砖,“这里不对劲。”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陈锋有些不耐烦,“先去看看情况!”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顾蝶刹就往回走。他的手心全是冷汗,握得她生疼。顾蝶刹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口古井。
回到前厅,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胖子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无形的力量拧断了。而那个职业套装的女人,则瘫坐在角落里,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我……是镜子里的她……”
大厅中央,那件华丽的凤冠霞帔,不知何时已经穿在了一个看不见的“人”身上。嫁衣无风自动,凤冠上的珠翠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两根红烛的火光,诡异地变成了幽绿色。
“新……娘……”职业女人抬起泪眼,指着那件漂浮的嫁衣,尖叫起来。
顾蝶刹的心脏狂跳,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蝴蝶刀,刀柄的冰冷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陈锋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但他还是强撑着挡在了顾蝶刹身前:“别怕,它……它没有实体!”
那件漂浮的嫁衣,缓缓地转向了他们。顾蝶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怨毒的视线,正穿透那层珠帘,死死地钉在他们身上。
就在这时,顾蝶刹的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猛地回头,看向通往后院的月洞门。月光下,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模糊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顾蝶刹的心,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