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车子驶出繁华的市区，拐进一条僻静的林荫道。路灯稀疏，树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最终，车子停在一栋古朴的四合院前。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块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写着“晚膳”二字，字迹清隽，透着几分雅趣。

“到了。”洛无尘率先下车，替高途拉开了车门。

高途下车时，脚刚落地，就听到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青布衫的老者站在门内，对着洛无尘恭敬地躬身：“九爷，里面请。”

“张伯，照旧。”洛无尘淡淡颔首，迈步走了进去。

高途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院内布置得极为雅致，假山流水，绿植错落，角落里还摆着一张石桌，几盏灯笼挂在廊下，暖黄的光晕映得整个院子温馨又静谧。

“九爷倒是稀客，好些日子没来了。”张伯引着他们穿过月亮门，边走边说，目光在高途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带着几分探究，却并无失礼。

“最近忙。”洛无尘语气平淡，“这位是高途，我的助理。”

“高先生好。”张伯对着高途温和一笑。

“张伯好。”高途连忙回礼，心里对这处私房菜的神秘又多了几分认知。能让九爷亲自光顾，还被如此礼遇，显然不是普通地方。

包厢在二楼，推窗就能看到院里的景致。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小菜，香气袅袅，却不浓郁，恰到好处地勾着人的食欲。

“这里的菜都是按季选材，清淡为主，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洛无尘示意高途坐下，自己则在对面落座。

高途有些拘谨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旁边的凉拌秋葵。入口清爽，带着一丝微麻的调味，口感极佳。他忍不住眼睛一亮：“很好吃。”

洛无尘看着他眼底的惊喜，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张伯的手艺，在这城里是数一数二的。”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没有太多交谈，却并不觉得尴尬。窗外的虫鸣和屋内的碗筷轻碰声交织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安宁。

高途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认真品尝桌上的菜。清蒸鱼鲜嫩无刺，豆腐羹滑嫩爽口，连最简单的炒时蔬都做得别有风味。他很久没有这样安心地吃过一顿饭了，在沈文琅身边，吃饭更多是应酬，时刻要注意察言观色，从不敢真正放松。

“在风启，还习惯吗？”洛无尘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高途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连忙点头：“嗯，挺好的。同事们都很照顾我，工作内容虽然多，但很充实。”

“有压力是正常的，”洛无尘给高途盛了一碗汤，“但别硬撑，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找我。”

“谢谢九爷。”高途接过汤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洛无尘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连忙缩回了手，脸颊有些发烫。

洛无尘似乎并未在意，继续道：“风启的节奏比沈氏快，你之前的工作经验虽然有用，但很多地方需要重新适应。我让助理给你准备了些资料，晚上回去看看。”

“好的，我会的。”高途低头喝汤，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九爷了，明明气场强大，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总在细微之处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关怀。

“沈文琅那边，没再来找你？”洛无尘状似随意地问。

高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我递了辞呈就走了，他应该……不在乎吧。”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还是忍不住低了下去。

洛无尘看着他微垂的眼睑，眸色沉了沉：“他不在乎是他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语气比刚才严肃了几分：“高途，你要记住，你的价值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定义。在沈氏，你是他的秘书，围着他转是你的工作。但在风启，你是高途，是我洛无尘的助理，你的能力，你的想法，都值得被重视。”

高途猛地抬头，撞进洛无尘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嘲讽或怜悯，只有认真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又温热。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嗯”。

这顿饭吃到最后，高途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角落，似乎悄悄松动了。

离开四合院时，夜色更浓了。张伯送他们到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九爷，这是给高先生准备的点心，明早热一下就能吃。”

“谢谢张伯。”高途连忙接过，有些受宠若惊。

洛无尘对张伯点了点头，算是道谢，随即和高途一起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依旧很安静。高途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夜景，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起洛无尘刚才的话，想起这几天在风启的经历，想起自己过去三年的种种……像一场漫长的梦，终于在醒来时，看到了不一样的光。

“在想什么？”洛无尘的声音忽然响起。

高途转过头，看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平静。“没什么，”他笑了笑，“就是觉得……像在做梦。”

洛无尘看着他眼底的迷茫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淡淡道：“不是梦。”

他抬手，似乎想做什么，最终却只是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声音低沉：“高途，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从你决定来风启的那一刻起，你就该往前看。”

“我知道。”高途用力点头，“我会的，九爷。”

车子停在高途公寓楼下。高途解开安全带，拿起张伯给的食盒：“谢谢您的晚餐，九爷。也谢谢您……”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彼此都懂。

洛无尘“嗯”了一声：“上去吧，早点休息。”

高途推开车门，刚走了两步，又被洛无尘叫住。

“高途。”

他回头，看到洛无尘降下车窗，夜色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明天早上，我让司机来接你。”

高途愣了一下：“啊？不用麻烦了，我自己……”

“风启的规矩，首席执行官助理，配专属司机。”洛无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七点半，楼下等你。”

说完，他升上车窗，车子缓缓驶离。

高途站在原地，手里还提着那个温热的食盒，看着宾利车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又抬头看了看自家公寓的窗户，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也许，真的该往前看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洛无尘让司机停了下来。他坐在车里，看着高途公寓的窗口亮起灯光，才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查一下沈文琅最近的动向，”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尤其是和高途有关的。”

挂掉电话，洛无尘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眸色深沉。

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打扰到高途的新生活。

沈文琅也好，剧情的惯性也罢，谁都不能。

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高途这个人，更是他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对未来的希望。

这场救赎，他会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