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

江瑜在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四肢都传来僵硬的酸麻感。窗外的雨势似乎小了些，但淅淅沥沥的声音依旧敲打着玻璃，像是永无止境的低语。

她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双腿有些发软。手心里的钥匙已经被焐热，但那金属的冰冷质感似乎已经渗入了骨髓。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一堆旧笔记本和杂物的最深处，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带锁的旧铁盒——那是她小时候，马嘉祺送给她的，用来装“最重要的秘密”。

她用微微发颤的手指，将这把还带着她体温和汗湿的保险柜钥匙，放进了铁盒里。“咔哒”一声轻响，她锁上了小锁。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刚刚被撕开的、令人不安的秘密，暂时封存起来。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孤儿院灰白色的高墙和消毒水的气味，一会儿是七个哥哥模糊不清的脸，他们围着她，笑容温暖，可当她想要靠近时，他们的身影又如同烟雾般散去。最后，是严浩翔那双深邃的眼睛，冷静地、审视地看着她，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看穿她所有的秘密。

第二天是周六。

江瑜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下楼时，餐厅里已经飘着早餐的香气。张真源系着格子围裙，正把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端上桌。马嘉祺坐在餐桌旁看早间新闻，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丁程鑫和贺峻霖为了最后一块培根，正在进行日常的“筷子争夺战”。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无数个周末早晨一样，温馨，吵闹，充满了烟火气。

贺峻霖小鱼儿，快过来，张哥特制的流心蛋，晚了就被某两只饿狼抢光了！

贺峻霖看到她，立刻扬声招呼，顺便用筷子挡住了丁程鑫的偷袭。

江瑜努力扯出一个和平常无异的笑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马嘉祺将温好的牛奶推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马嘉祺没睡好？脸色有点差。

江瑜可能……昨晚雨声太大，没睡踏实。

江瑜低下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面前的燕麦粥，食不知味。

马嘉祺是吗？

马嘉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医生特有的敏锐。

马嘉祺待会儿再给你量个体温。

江瑜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摇头。

江瑜不用了马哥，我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

她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几道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是错觉吗？还是因为知道了那个秘密，所以她变得格外敏感？

早餐在一种看似寻常，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江瑜借口要回房写作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摊开习题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看到的领养协议，还有哥哥们平日里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马嘉祺每晚雷打不动的“维生素”。

丁程鑫那些“顺手”买来的、越来越难搞到的绝版手办和演唱会门票。

刘耀文在万千瞩目中，唯独投向她的温柔目光。

张真源无论多忙，都会为她准备她爱吃的菜。

严浩翔那种近乎偏执的、确认她“完好无损”的日常审视。

还有宋亚轩，他上次回来，状似随意地和她聊天，问她在学校开不开心，有没有什么烦恼……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心理咨询师的引导式问话！

他们对她好，毋庸置疑。可这份好，如今在她看来，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这好，是因为她是“江瑜”，还是仅仅因为，她是他们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需要被妥善照顾的“责任”？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迷茫，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中午时分，门被轻轻敲响。

宋亚轩“小鱼儿，是我。

是宋亚轩的声音，温和清润。

江瑜身体一僵，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过去打开门。

宋亚轩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脸上带着他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宋亚轩听马哥说你早上没什么精神，来看看你。学习也别太累了，吃点水果。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她的书桌，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然后又回到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若是以前，江瑜只会觉得暖心。可现在，她却在心里疯狂地猜测：他是在进行“日常心理状态评估”吗？

江瑜谢谢亚轩哥。

她接过水果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宋亚轩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门框上，像是随口闲聊。

宋亚轩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和同学相处都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眼神却专注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江瑜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知道了？还是这只是他作为心理咨询师的习惯性问话？

她垂下眼睫，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芒果块，声音低低的。

江瑜都……挺好的。没什么特别的事。

宋亚轩是吗？

宋亚轩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

宋亚轩那就好。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嗯？

一家人……

这三个字此刻像针一样，轻轻扎在江瑜的心上。

她点了点头，没有抬头看他。

宋亚轩又叮嘱了她几句注意休息，这才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瞬间，江瑜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靠在门板上。手里的水果盘变得沉重无比。

她看着盘子里的水果，被精心地切成了容易入口的小块，连她最喜欢的草莓，都细心地去掉了蒂。

他们对她，真的很好，好到无可挑剔。

可这份“好”，现在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她像一个被精心饲养在玻璃罩里的花朵，被妥帖地照顾着，却也彻底失去了接触真实风雨的权利。

她不知道，这层看似坚不可摧的玻璃罩，还能维持多久。

而她，又是否应该，或者是否有勇气，亲手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