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莲花楼内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寂静。
李莲花非常罕见地没有起身,身上盖着薄毯依旧躺在摇椅上,脸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潮红,呼吸也比平日粗重些,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低咳。
方多病最先发现不对劲,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他吓了一跳。
方多病“李莲花!你发烧了?!”
笛飞声闻言,也从角落里投来目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李莲花微微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声音沙哑无力。
李莲花“无妨……老毛病了,歇歇便好……”
他说着,又想咳嗽,却强行忍住,胸口微微起伏。
方多病“这怎么能行!”
方多病急了。
方多病“你等着,我去给你熬药!”
他记得李莲花之前采了些治疗风寒的草药。
李莲花“不必……”
李莲花想阻止,但方多病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去翻找药篓了。
笛飞声沉默地站起身,去倒了杯温水,递到李莲花手边。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勉强接过,喝了一小口。
方多病很快找齐了药材,手忙脚乱地生火、煎药。
药熬好了,他小心翼翼地端到李莲花面前,那黑乎乎的汤汁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
李莲花看着那碗药,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
他端着碗,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积蓄力气,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心理建设。
方多病和笛飞声都看着他。
终于,李莲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端起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将整碗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
喝完,他立刻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都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脸色更加难看。
方多病赶紧给他拍背,一脸担忧。
笛飞声则转身,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蜜饯,动作略显粗鲁地塞到了李莲花没拿碗的那只手里。
依旧是什么都没说。
李莲花看着手里的蜜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
他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甜意慢慢化开,冲淡了舌尖的苦涩。
喝了药,李莲花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但依旧虚弱。
他靠在摇椅里,闭目养神。
方多病和笛飞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病人需要吃点东西。
方多病“我去煮粥!”
方多病自告奋勇。
他觉得煮粥总不会出错。
笛飞声没反对,算是默认分工。
然而,事实证明,让这两位动手做饭,比让他们去剿灭一个山寨可能更容易引发“灾难”。
方多病负责生火和淘米。
他信心满满地将米下到锅里,加了水,然后就开始努力控制火候。
可惜,他不是把火烧得快要燎锅底,就是火苗微弱得快要熄灭。
锅里的水久久不沸,好不容易沸了,又因为火太大而剧烈翻滚,米汤差点扑出来。
笛飞声则负责照看粥和准备下粥的小菜。
他站在锅边,看着里面翻滚的米粒,眉头紧锁。
在他看来,这煮粥和练功一样,需要精准的控制。
他试图用内力去感知锅中米粒的熟度,甚至想用内力加速这个过程或者让受热更均匀,结果差点把锅底给“震”穿。
至于小菜,他选择了他认为最直接有效的方式——酱菜。
但他拿出来的那一小坛,是李莲花之前特意说过“咸得能齁死卖盐的”的那一罐。
一时间,厨房里烟火缭绕。
方多病手忙脚乱地扑打着偶尔窜高的火苗,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
笛飞声则对着那锅粥运功般严肃,周身气息波动,吓得那锅粥都不敢不熟。
躺在摇椅上的李莲花,闻着空气中焦糊与水汽混合的古怪味道,听着厨房里叮当作响的动静,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这次不全是病的,更多是无奈的。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方多病终于端着一碗勉强可以称之为“粥”的东西出来。
那粥,一部分米粒已经开花软烂,另一部分却还带着硬芯,汤水也有些过于粘稠,颜色还微微泛着点可疑的焦黄。
方多病“李莲花,粥好了!快尝尝!”
方多病献宝似的递过去,脸上还带着黑灰,眼神期待。
笛飞声也跟了出来,手里端着那碟黑乎乎的、散发着惊人咸气的酱菜。
李莲花看着眼前这碗“百家粥”和那碟“夺命酱菜”,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有些无力的手,接过粥碗和勺子。在方多病紧张的注视下,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咀嚼。
吞咽。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表现出难吃,也没有表现出好吃。
方多病“怎么样?”
方多病迫不及待地问。
李莲花又慢慢吃了两口,才放下勺子,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李莲花“方少侠,火太大,水加少了,米没搅开,糊底了。”
他顿了顿,看向那碟酱菜。
李莲花“这个,倒掉。”
方多病脸上的期待瞬间垮掉,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笛飞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李莲花却不再看他们,只是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轻声说了一句。
李莲花“劳驾,重煮一锅吧。”
李莲花“米和水的比例是一比八,小火慢熬,期间搅拌三次。”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的疲惫,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方多病和笛飞声站在原地,看着那碗被点评得一无是处的粥,又看看重新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指点了一句剑法的李莲花,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终,方多病垂头丧气地端起那碗失败的粥,笛飞声默默拿起那碟酱菜,两人一言不发,转身又钻回了厨房。
莲花楼内,只剩下病人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厨房里再次响起的,比之前谨慎了许多的窸窣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