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务

午后的警局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大多数同事都外出巡逻或处理公务，只剩下零星几个文职在远处敲打着键盘。

朱迪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脊背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仿佛这样就能镇压住内心那只正在疯狂蹦迪的兔子。

那件橙黄色的毛衣，此刻正被她以一种近乎处理爆炸物的谨慎态度，折叠得方方正正，塞在她办公桌最底层、最不起眼的抽屉角落里。

可即便隔着一层木板，她依然觉得那抹颜色在灼烧着她的感知。

键盘的敲击声断断续续，光屏上的报告文字扭曲跳跃，根本无法进入大脑。

她的耳朵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门口传来的每一个脚步声，每一次门轴的转动声，紫色的眼睛时不时飞快地瞥向尼克的空座位，又在他可能看过来的方向迅速收回。

他还没回来。

是在继续整理储藏室，还是……

“嘿，朱迪！”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是豹警官本杰明，嘴里塞满了甜甜圈，含糊不清地问，“看到尼克了吗？他那份关于……呃……什么的报告，牛局长好像催了。”

朱迪猛地一颤，差点从加高的椅子上跳起来。

她强作镇定，爪子紧紧抓住鼠标：“他……他在储藏室。报告……报告已经交上去了。”

“哦，好的。”本杰明挠了挠头，圆滚滚的脸上有些困惑，但还是晃着尾巴走开了。

朱迪松了口气，感觉后背的毛都有些汗湿了。

这太不对劲了。

她，朱迪·霍普斯，兔子窝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以专注和毅力著称，此刻竟然因为一件毛衣和一只狐狸，变得像个第一次执行潜伏任务的新兵。

都是尼克的错。还有他那……过于热情的妈妈。

就在这时，那熟悉而慵懒的脚步声终于由远及近。

尼克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他那特有的、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步子走了回来。

他甚至没有立刻看朱迪，而是先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然后才像是刚刚发现朱迪的存在一样，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她紧绷的侧脸，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耳尖，最后，精准地落在她依旧泛着淡粉色的鼻头上。

朱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阳光聚焦，让她鼻尖那块皮肤的温度再次攀升。

她死死盯着屏幕，假装全神贯注，爪子却在键盘上敲下了一堆乱码。

“啧啧，”尼克的声音带着刚喝完凉咖啡的沙哑，慢悠悠地响起，“看来某些警官的‘阳光过敏’还没好啊。这鼻子红的，比警车顶灯还醒目。”

朱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专业。

她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严肃认真：“尼克，如果你很闲，可以去帮本杰明核对一下交通罚单。而不是在这里评论同事的……生理特征。”

尼克笑了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边。

他没有靠得太近，但存在感极强。

他俯下身，手臂撑在她的桌沿，形成一个微妙的包围圈，目光落在她光屏上那堆毫无意义的字符上。

“生理特征？我以为这只是某种……情绪指标。”

他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比如，尴尬的时候会红，生气的时候会红，还有……”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绿眼睛里闪着恶劣又迷人的光，“……被说中心事的时候，也会红。”

朱迪的爪子猛地攥紧了。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灰尘味，混合着储藏室的陈旧气息，还有他本身那种让她心烦意乱的味道。

“我没有……”

“嘿！尼克！朱迪！”

牛局长粗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办公区入口炸响，“别在那儿磨蹭了！中心公园那边有情况，一群小混混在破坏公共设施，影响恶劣！你们俩，立刻出发！”

如同被冷水泼醒，朱迪瞬间从那种黏着的、令人无措的氛围中挣脱出来。

职业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弹射起步，一把抓过桌上的警徽和配枪，动作迅捷如风。

“是，局长！”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果断。

尼克也直起身，脸上的戏谑收敛了几分，恢复了警员应有的姿态，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始终未曾散去。

“走吧，搭档。”他朝门口偏了偏头，语气寻常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警车驶入车流，熟悉的引擎声和城市噪音让朱迪稍稍安心。

她目视前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任务简报上，试图把那只狐狸和他那件该死的毛衣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尼克开着车，神态自若，甚至跟着电台里的音乐轻轻哼着调子。

直到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才状似无意地开口，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对了，关于那件毛衣……王尔德夫人让我问问你，尺寸到底哪里不合适？她说到时可以……呃，‘精准修改’。”

朱迪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擂鼓般响起。她盯着前方那辆车的车牌，仿佛能看出花来。

“尺寸……很合适。”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

“哦？”尼克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愉悦，“那就是颜色不喜欢？或者款式？她说可以织成高领的，或者带帽子的……”

“尼克！”朱迪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瞪他，耳朵因为恼怒而向后撇去，“我们在执行任务！”

“当然，任务优先。”尼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绿灯亮起，他平稳地启动车子。

就在朱迪以为他终于消停了的时候，他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快：

“所以，颜色和款式都没问题。很好，我会转告她的。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朱迪绝望地把头转向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在这个狡猾的狐狸面前，再次溃不成军。

而她的鼻尖，在警车内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地映在车窗玻璃上，像一颗熟透的、昭然若揭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