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人，现在君乐儿的世界里，沈楠占据了越来越大的比重。放学不再总是第一时间挽着她的手冲向食堂，周末的逛街计划也常常因为沈楠的一个邀约而改变。那间小小的603寝室里，属于她和君乐儿独有的“闺蜜时间”正在被另一种甜蜜悄然稀释。
为了填补这份突如其来的空落，也为了转移注意力，沐秋晚开始认真地研究起开学初发下来的那本厚厚的社团招新手册。彩色的页面印刷精美，各种社团活动照片看得人眼花缭乱。她翻过“机器人社”、“物理竞赛小组”、“化学实验兴趣班”这些一看就让她头大的理科社团，目光在偏文娱的版块逡巡。
“交谊舞协会”？她手指停在一张穿着优雅舞裙旋转的照片上。华尔兹……听起来似乎带着点梦幻的距离感。“演讲与口才协会”？这个倒是和她的朗诵特长沾边。“漫画创作同好会”？她想起自己压在箱底的几本涂鸦本，里面画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小人和分镜。
犹豫再三，她在周一、周二、周五的空格里，分别填上了这三个社团的名字。
周一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校园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沐秋晚按照通知，找到了位于艺术楼顶层的舞蹈排练厅。宽敞明亮的排练厅，一面墙是巨大的落地镜，另一面是光洁的木地板，反射着头顶柔和的灯光。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汗味和木质地板特有的气味。已经有不少新生和老社员在里面活动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做着热身。
一个气质温婉的大二学姐站在场地中央，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家好，欢迎加入交谊舞协会！我是社长苏晴。今天第一次活动，主要是让大家熟悉一下，自由交流，尝试找找自己的舞伴。”
“舞伴？”沐秋晚心里咯噔一下。她环顾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场中的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站着的，或者正主动地彼此邀约。而她，孤零零地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股尴尬的热气瞬间涌上脸颊。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几乎想把自己藏进墙壁的阴影里。
“同学，一个人吗？”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沐秋晚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裤的男生站在她旁边。他个子很高，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疏离也不过分热情。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眼神温和，像初秋的湖水。
“啊…是，是的。”沐秋晚有些结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介意和我搭一下吗？”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自然而优雅，“我是副社长，顾言。刚好今天也缺个搭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磁性。
“不…不介意！”沐秋晚赶紧把手放进他温热的掌心，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
顾言的手很稳，轻轻一带，便将她引到了场地中央相对空旷的位置。悠扬的华尔兹舞曲《蓝色多瑙河》如水般流淌开来。
“别紧张，”顾言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跟着我的节奏就好。华尔兹是三步舞，节奏是‘嘭嚓嚓’……”他一边低声讲解着最基础的步法，一边引导着沐秋晚的手搭上他的肩，另一只手则轻轻扶住她的腰侧，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温热而稳定的力量感。
“来，先练习基本步。我退左脚，你进右脚……对，就是这样。很好。”他的指令清晰而简洁，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脚步上，带着鼓励。
最初的几步，沐秋晚僵硬得像块木头，身体完全不协调，左脚绊右脚，差点踩到顾言的鞋尖。“对…对不起！”她窘得满脸通红，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顾言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拂过心尖，“放松，别低头看脚，看着我，或者看我的肩膀。把你自己交给我就好。”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沐秋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嘲笑，只有温和的包容和耐心的引导。她尝试着不再去想复杂的步伐，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他手掌和腰背传递过来的、清晰而稳定的方向上。他前进，她便后退；他旋转，她便跟随。他的手臂像一个安全的框架，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平衡。
渐渐地，那僵硬感开始融化。在顾言沉稳有力的引领下，沐秋晚感觉自己笨拙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流畅的韵律。旋转，回旋……裙摆随着身体的摆动轻轻扬起小小的弧度。落地镜中，她看到自己紧张的脸庞渐渐放松，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醉其中的专注。头顶柔和的灯光，舒缓流淌的音乐，还有眼前这个带着她旋转的、温润清朗的男生……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短暂脱离现实的、带着微醺感的梦境。
一个流畅的旋转结束，顾言稳稳地托住她的腰，将她带回。两人的距离很近，沐秋晚能闻到他白衬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音乐渐弱，舞步停下。她微微喘息着，脸颊绯红，心跳如擂鼓，却不再是紧张，而是一种奇异的、被某种美好事物击中的悸动。她抬起头，对上顾言含笑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此刻有些迷蒙的身影。
“跳得很棒。”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恢复了礼貌得体的距离，语气真诚，“很有天赋。”
“谢…谢谢副社长。”沐秋晚的声音还带着点喘息后的不稳，心湖却因这句夸奖和刚才那短暂的、被温柔托举的旋转，漾开了一圈圈巨大的涟漪。一种陌生的、带着甜意的情绪悄然滋生。
然而，这刚刚萌芽的粉色气泡，在活动结束、众人散去时，被一句无意的闲聊轻易戳破。
沐秋晚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听到旁边两个高二学姐的对话清晰地飘了过来。
“顾言学长今天怎么有空来带新生？他女朋友呢？那个大三的苏蔓学姐，不是也在这个社吗？”一个学姐好奇地问。
“哦，苏蔓学姐今天学生会开会，请假了。”另一个学姐回答，“所以顾言学长才被抓来‘顶班’嘛，你看他教得多认真，一点架子都没有。”
“哇，顾言学长好温柔体贴啊……”
后面的话沐秋晚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刚刚还萦绕在周身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微醺暖意，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冰冷的尴尬和一种沉甸甸的失望，重重地砸在心口。她猛地低下头，假装系鞋带，掩饰住瞬间发白的脸色和眼底涌上的狼狈。
女朋友……顶班……原来那份温和的耐心和专业的引导，并非源于任何特殊的好感，仅仅是因为副社长的职责，以及……他真正的温柔早已有所归属。刚才舞池里那短暂的心动和迷蒙，此刻显得如此自作多情，像个蹩脚的笑话。
她匆匆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排练厅。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包裹着她，刚才还觉得优美的华尔兹旋律，此刻在脑海中回响，却带着点讽刺的意味。脸颊上残留的红晕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凉的触感。那场短暂、美好却终究属于别人的华尔兹，像一个精致易碎的泡沫，在真相的指尖轻轻一触后，无声无息地破灭了，只留下一点湿漉漉的凉意，黏在心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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