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谊舞协会那场短暂的心动与随之而来的嘲笑泼了冷水，让沐秋晚蔫了好几个星期。被同学嘲笑，误解，走路时脑袋都微微耷拉着，像棵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连食堂阿姨多给她的半勺红烧肉都没能立刻驱散眉宇间那点挥之不去的低落。
君乐儿忙着和沈楠在课间十分钟里上演依依惜别的戏码，方晴一头扎进物理竞赛题海，林晓薇则习惯性地安静如空气。603寝室那晚会后短暂凝聚的热度，似乎也随着季节的流转，悄然冷却沉淀下来。
就在沐秋晚觉得日子又要回归到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被专业课，高等数学和反复拉扯的平淡轨道上时，一张贴在公告栏最醒目位置的彩色海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心里重新激起了微澜。
**“高一新生演讲比赛——寻找最响亮的声音！”**
鲜红的标题下，是具体的报名方式和比赛时间。沐秋晚站在海报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
朗诵她拿过奖，但纯粹的演讲……是另一回事。没有队友分担，没有预先设定好的情感依托，要一个人站在聚光灯下，用语言和思想去说服、去感染、甚至去征服台下的听众。那份压力，光是想象就让她的掌心微微出汗。
“秋晚！报名啊！”君乐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
“就是，试试呗。”连一向寡言的林晓薇也难得地开口附和了一句，眼神里带着鼓励。
“可是……”
“你朗诵那么厉害，演讲还不是手到擒来？给咱们7班长长脸！也给你自己争口气！”她挤眉弄眼，意有所指，显然是在为交谊舞时顾言那次流言抱不平。
就在和学长大舞的第二天，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便开始在暗地里滋生、蔓延。她低估了流言在校园里传播的速度，也高估了一些人恶意揣测的能力。
课间去接水，隐约听到隔壁班两个女生对着她的方向指指点点，声音不大，但足够刺耳：
“就是她啊？7班那个沐秋晚？”
“对，听说在舞蹈社，明知顾言学长有女朋友，还硬往上贴……”
“啧啧，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
后面的话淹没在嘈杂里，但“不要脸”、“横刀夺爱”几个破碎的词，像冰冷的针，扎得沐秋晚浑身一僵，水杯里的热水差点溅出来。
去图书馆还书，她都感觉大家多看了她两眼，那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让她如芒在背。
最致命的一击，发生在周五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她刚走到活动室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生毫不避讳的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沐秋晚，就是迎新晚会朗诵领诵那个，居然勾引学长了？”
“知道啊，脸皮真厚。还好意露面？”
“她怎么不能露面了……”
“她勾引顾言学长未遂呗！谁不知道顾言学长和苏蔓学姐是模范情侣？她这不是明摆着当小三吗？”
“天啊……真看不出来她是这种人！朗诵得好有什么用，人品不行……”
“小三”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沐秋晚的心脏。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活动室的门虚掩着，那些恶意的、扭曲的猜测和定罪，清晰地、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再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条走廊。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被她死死忍住，倔强地不肯落下，但屈辱、委屈和一种百口莫辩的愤怒，已经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推开门时，脸色苍白得像纸。
“秋晚？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演讲社……”君乐儿的话问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清了沐秋晚失魂落魄的样子和那双泫然欲泣却强忍着的眼睛。
“怎么了？”方晴也从书本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
沐秋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默默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把脸埋进了臂弯里。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泄露了她极力压抑的情绪。
寝室里陷入一片沉寂。君乐儿和方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关于那些流言，她们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恶毒地传到沐秋晚耳朵里，并且造成了如此直接的伤害。
林晓薇默默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沐秋晚的手边。
“是不是……因为顾言那件事？”君乐儿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愤慨，“那些长舌妇，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秋晚你别听她们乱嚼舌根！”
方晴放下笔，声音冷静却带着力量：“清者自清。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难过，不值得。”
道理都懂，可被污名化的委屈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像无形的绳索，勒得沐秋晚喘不过气。她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甚至有些内向敏感的女生，何曾经历过这种被千夫所指的境地？那种被孤立、被误解的窒息感，让她刚刚因为报名演讲比赛而燃起的一点微光，瞬间熄灭，整个人仿佛沉入了幽暗冰冷的谷底。
我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上课，吃饭，但眼神里的光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灰色薄膜包裹着，沉默而疏离。603寝室的气氛，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那颗曾因晚会而雀跃、因华尔兹而悸动的心，此刻被冰冷的流言冻结，蜷缩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独自承受。
“就是，试试呗。”连一向寡言的林晓薇也难得地开口附和了一句，眼神里带着鼓励。
室友们的话像几股微小的暖流，汇入沐秋晚有些迟疑的心湖。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海报报名栏上轻轻点了点。试试吧，至少……不能再缩回自己的壳里了。
“沐秋晚的心被动摇了。或许……这真的是一个转移注意力、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她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被悄悄点燃。在室友们的怂恿下，她鼓起勇气，在报名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沐秋晚仿佛回到了迎新晚会前的备战状态，只是这一次，战场只有她自己。她利用一切碎片时间构思稿子。
方晴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稿子立意要新颖，逻辑要清晰。你可以的。”
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她脑子里琢磨的是如何开篇破题；熄灯后蒙着被子，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反复推敲词句；甚至在数学课上，当老师讲解的抛物线方程在她眼前扭曲成毫无意义的符号时，她悄悄在草稿纸的角落写下演讲的过渡句。
最终定稿的题目是《平凡之路，亦有回声》。她放弃了宏大叙事，选择从自身那个“偏科严重、挣扎在及格线边缘”的普通学渣视角切入，讲述在看似平庸甚至有些狼狈的日常里，如何寻找属于自己的微光与坚持，如何在不被看好的“平凡之路”上，努力发出哪怕再微小的、属于自己的声音。
稿子写得异常顺畅，那些在数学试卷上无从宣泄的挫败感，在文字里找到了出口，带着一种近乎于自嘲的诚恳和不服输的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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