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南,春雨如酥。
莲花楼慢悠悠地碾过官道青石板,车辙里积着薄薄一层水。车厢内,李莲花正用筷子搅着锅里最后一把面条,手腕微不可察地轻颤——那是碧茶毒深入骨髓的征兆。十年的毒发折磨,让他即便在做这种日常琐事时,身体也会下意识地发出抗议。
但他脸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仿佛天下最逍遥的闲人。
“出锅!”他自言自语,端起碗正要盛面——
轰隆——!
晴天霹雳般的一声巨响,车顶被砸出个窟窿,一团金光裹挟着奶香,直直掉进了他刚盛好的面碗里!
“哎呀呀!”
稚嫩的奶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在车厢里炸开。一只沾满汤汁的小手从面碗里伸出来,精准地抱住了李莲花的大腿。
李莲花僵住了。
他低头,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正坐在他的面碗中,藕节般的小胳膊死死环住他的大腿,仰起一张沾满面条的小脸。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三岁半,脸颊肉嘟嘟的,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睛眨巴眨巴,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面汤,看起来可怜兮兮,又可爱得过分。
“哥哥……”小团子抽了抽鼻子,小奶膘上挂着一根面条,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崽崽饿饿……”
李莲花生平头一次,脑子停止了运转。
他试着抽了抽腿,小团子立刻抱得更紧,小脸蛋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像只要被抛弃的小奶猫:“哥哥别不要崽崽……崽崽超乖哒!会听话话……”
“你……”李莲花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后衣领,想把这奇怪的小东西提溜起来。可绵绵顺势就像只树袋熊一样扑进他怀里,软乎乎的小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满足地叹息:“哥哥香香,像晒过太阳的被子被被……”
李莲花浑身僵硬如铁。
他独居十年,没人敢近他身三尺。十年前四顾门覆灭,他亲手埋葬了所有过往,连李相夷这个名字都成了禁忌。可这个小东西,像一团温暖的、会发光的棉花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他荒芜的世界里。
更诡异的是,当她靠近时,他体内翻涌的碧茶毒竟奇异地平息了几分。那种常年如附骨之疽的刺痛,像是被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抚过,变得可以忍受。
“你叫什么名字?”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把她从面碗里捞出来,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汤渍。
小团子立刻来了精神,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献宝似的凑到他眼前,眼睛亮晶晶:“崽崽叫绵绵!是……是爹爹最疼爱的宝贝崽崽!”
李莲花把她放在板凳上,转身去重新煮面。绵绵却像条小尾巴,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抱着他的小腿当柱子,小脑袋一歪:“哥哥给崽崽做面面吃吗?”
“……是给我自己。”
“给崽崽!”绵绵踮起脚尖,努力够他的衣摆,小屁股撅得老高,“哥哥最好最好啦!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李莲花没理她,但面条出锅时,还是分了她一小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小东西的眼神太亮,又或许是她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气息。
绵绵坐在他对面,小手捧着比她脸还大的木碗,吃得脸颊鼓鼓,像只屯粮的小仓鼠。她一边吃,一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小脚丫在凳子下晃啊晃。
“好吃好吃!”她眼睛弯成月牙,嘴角还沾着葱花,“面面有爱的味道!”
李莲花嗤笑一声,用筷子敲敲碗边:“那是盐放多了。”
“不是盐盐!”绵绵认真反驳,小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是这里,暖呼呼的味道!爹爹说,这叫爱!”
李莲花夹面的手顿了顿。
爱?他李莲花哪里还有这种东西。
当晚,碧茶毒如期发作。
李莲花蜷在榻上,冷汗浸透了衣衫,脸色惨白如纸。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十年的折磨,他早已习惯独自熬过这漫漫长夜,习惯在清醒与昏沉间,一遍遍重温那些血色的过往。
可今晚不一样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她的小枕头,像只小毛虫一样爬上了他的床榻。
“哥哥不怕不怕,崽崽呼呼……”软乎乎的小手拍拍他冰凉的脸颊,然后钻进他怀里,像个小暖炉,紧紧贴在他心口。
李莲花想推开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毒素如千万根冰针,在他经脉里肆虐,痛得他意识模糊。
绵绵却像感觉不到危险,她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嘴巴贴在他心口,嘟囔着:“坏坏走开,不许欺负崽崽的人……哥哥是崽崽的人……”
一股暖流,从她那小小的、柔软的身体里涌出,像春日溪水,又像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缓缓流进他千疮百孔的经脉。那些冰针般的毒素,竟被这股暖流一寸寸融化。
李莲花在剧痛中,竟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安宁。
他睡着了。
十年来,第一次在毒发后,不是昏死过去,而是真正地睡着了。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没有彻夜难眠。他睡得很沉,沉到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回到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回到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醒来时,晨光已经透过窗棂洒进车厢。
李莲花睁开眼,看见绵绵蜷在他臂弯里,睡得口水横流,把他的袖子浸湿了一大片。小东西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似乎做了什么美梦。
他本想嫌弃地抽回袖子,可手伸到一半,却鬼使神差地停顿了。
他看着绵绵的睡颜,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嘴微张,口水亮晶晶的,还嘟囔着梦话:“哥哥……面面……好吃……”
李莲花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颊。
像云朵一样软。
像刚蒸好的糯米糕。
像……这十年来,他失去的所有柔软。
绵绵被戳醒了,她揉揉眼睛,看见李莲花,立刻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乳牙:“哥哥睡醒啦!崽崽守了哥哥一夜哦!超厉害哒!”
李莲花看着袖口的水渍,本该皱眉的,却没来由地笑了。
“……麻烦。”他低声说。
可他没有把她扔出去。
反而起身,从箱底翻出一件旧衣,用剪刀粗略地改小,套在绵绵身上。衣服太大,绵绵像钻进了布袋,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手和脚都看不见了。
“哥哥,崽崽看不见路路……”她在衣服里扑腾。
李莲花被她逗笑,又动手改了一遍。
莲花楼外,春雨初晴,空气中飘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李莲花站在门口,看着绵绵跌跌撞撞地追一只蝴蝶,小奶音咯咯笑着。
他不知道,他余生的劫,早已不是碧茶之毒。
而是这个,会叠词词、会流口水、会抱着他喊“哥哥香香”的小麻烦精。
而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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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作者平时很少追剧是甚至可能说不追,就爱看同人文,超级喜欢,看多了就想着写一本属于自己的主角的同人文。所以有些可能与原剧情不符请家人们见谅。】
【渣作望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