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下的重逢

林知夏踏上雾岛码头时，天刚蒙蒙亮，雾还没散，空气中满是海腥味。她背着背包，沿着熟悉的小路往灯塔走，路边的野菊花开得和十年前一样，黄灿灿的，沾着晨露，偶尔有几只海鸥从头顶飞过，叫声清亮，划破了雾的寂静。

　　灯塔矗立在海边的悬崖上，白色的塔身被海风蚀出了淡淡的痕迹，顶端的灯还亮着，像一颗悬在雾里的星。林知夏沿着石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石阶上的青苔沾湿了她的帆布鞋，凉丝丝的触感让她想起当年和沈砚一起在这里追跑的日子。心跳得像要跳出胸口——她既怕沈砚不在，又怕看到他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怕那些错过的时光，早已让两人变得陌生。

　　刚走到塔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钢琴声，还是那首《月光》，只是比当年多了些温柔的沉淀，少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弹琴的人坐在窗边，穿着件蓝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那是当年沈砚的父亲送他的成年礼，他曾骄傲地给林知夏看过。他的侧脸轮廓比记忆里成熟了些，下颌线更清晰，却还是能一眼认出。指尖一顿，他转过头来，看到林知夏时，瞳孔骤然收缩，钢琴盖“咔嗒”一声合上，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知夏？”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站起身，慢慢朝她走过来，脚步有些发颤，“真的是你？我没看错吧？”

　　林知夏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她点点头，把手里攥得发皱的信纸递过去：“我收到你的信了，沈砚，我回来了。”

　　沈砚接过信纸，指尖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我以为这封信会石沉大海，”他笑了，眼眶却红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水光，“上个月整理图书馆阁楼的旧物，看到你当年落在那里的日记本，封面都破了，里面还夹着你画的小海鸥。我才想起你说过，喜欢把重要的信寄到图书馆，就写了这封，每天都来灯塔等，没想到真的等到你了。”

　　“为什么现在才写信？”林知夏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委屈，“我等了你好多年，在大学的时候，每天都去收发室看有没有你的信；工作后，每次去别的地方采访，都会打听有没有人认识叫沈砚的建筑师，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雾岛，忘了我……”

　　“没忘，从来没忘。”沈砚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牵过来，掌心的温度还是和当年一样，带着海风的凉意，却又格外踏实，“刚去国外时，我写了好多信，寄到你以前的学校，都被退回来了，说‘查无此人’。后来我毕业留在国外工作，跟着导师做项目，总想着‘再等等，等我能在雾岛建出像样的房子，有能力给你一个家了，再去找你’，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久。”

　　他拉着林知夏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码头：“你看，那片正在建的房子，是我的工作室负责的，用的是新的抗震技术，外墙还保留了雾岛老房子的样式，以后雾岛的人不用再怕台风，也不用拆了老房子搬去别的地方。”

　　林知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阳光下，几栋崭新的房子正拔地而起，青灰色的瓦和白色的墙，和周围的老房子相映成趣，像一幅温柔的画。她忽然想起当年的约定，转头看着沈砚，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们的梦想，都实现了。”

　　“还差一个，”沈砚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像雾岛的海一样，包容又深情，“还差和你一起，在雾岛好好生活，把那些错过的日子，都补回来。”

　　那天下午，他们沿着海边走了很久，像十年前一样，聊这些年的经历——沈砚说国外的冬天很冷，没有雾岛的海风亲切，每次感冒都会想起林知夏煮的生姜可乐；林知夏说她在雪山采访时，遇到雪崩被困了两天，那时候最想的就是雾岛的雾，觉得只要能回到这里，就什么都不怕了。路过当年看日出的礁石时，沈砚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薄荷糖，递给她：“还是你喜欢的牌子，柠檬味的，我一直带着，总觉得说不定哪天就能遇见你。”

　　林知夏接过糖，放进嘴里，熟悉的清凉在舌尖散开，眼眶又热了。原来有些习惯，有些喜欢，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变。

　　三个月后，林知夏和沈砚在雾岛举行了婚礼。那天没有雾，阳光特别好，海鸥在天空盘旋，码头的老渔民都来帮忙，把自家晒的鱼干、酿的米酒往他们手里塞。阁楼里的旧钢琴被搬了出来，放在海边的空地上，沈砚为她弹了首新写的曲子，叫《雾岛的约定》，琴声里满是温柔和珍惜。

　　林知夏穿着白色婚纱，站在沈砚身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雾岛的海，雾岛的灯塔，身边笑着的亲友，还有沈砚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那些错过的十年，不是遗憾，而是为了让他们在更成熟的年纪，更好地珍惜彼此。

　　婚后，林知夏把工作重心转回了雾岛，写了很多关于家乡的报道，让更多人知道了这座小岛的故事；沈砚的建筑工作室越做越好，建的房子成了雾岛的新地标，他还在阁楼里重新放了架钢琴，闲暇时依旧会弹《月光》，林知夏就坐在旁边看书，像当年一样。

　　有时候傍晚，他们会坐在灯塔下，看着归船慢慢靠岸，沈砚会数归鸟，一只一只念给林知夏听；林知夏会靠在他肩上，听他讲建筑图纸上的细节，偶尔插一句“这里能不能加个小花坛”。风里带着海的味道，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雾轻轻笼着他们，像十年前一样，温柔又绵长。

　　林知夏知道，这封迟来的雾岛来信，不仅找回了她的青春，更给了她一个圆满的未来——往后余生，雾岛有他，有她，有他们未完的故事，慢慢讲下去，直到白发苍苍，直到归鸟不再南飞。

　　他们的故事，像雾岛的海一样，平静而悠长；像雾岛的灯塔一样，温暖而坚定。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错过的时光，都变成了最美的回忆，留在了雾岛的每一个角落，留在了他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