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离开后,咖啡馆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却又流淌得格外平静。
林未晞又坐了一个小时,直到窗外的雨彻底停歇,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呈现出一种干净的、柔和的蓝灰色。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她推开店门,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海的微咸,竟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舒畅。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那个新增的联系方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余波未平。他没有发来消息,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打扰。这微弱的连接,更像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她在这广袤世界裡,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认识”的人,一条可以主动联系上的线。
接下来的两天,她独自穿梭在厦门的大街小巷。去了奶奶笔记上写的环岛路,在木栈道上看着海浪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地拍打礁石,那永恒的运动感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去了沙坡尾,看那些色彩斑斓的文艺店铺和停泊的旧渔船,在传统与现代的交织中感受这座城市的脉搏。她依然沉默,心底的悲伤依旧沉重,但某些东西确实在悄然改变。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周围的事物,会在一家有趣的店门口驻足片刻,甚至会买下一张印着鼓浪屿老别墅的明信片,尽管不知道要寄给谁,只是单纯地想留下这一刻的印记。
第三天下午,她在曾厝垵错综复杂、充满渔村风情的小巷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这里比鼓浪屿更喧闹,充满了游客和商贩的吆喝声,各种小吃和海鲜的香气混杂在空气中,充满了市井的活力。在一家主打复古黑胶唱片的小店门口,她被里面传出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爵士乐所吸引,那慵懒又带着一丝忧郁的萨克斯风旋律,像一只无形的手,牵住了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店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她下意识地抬眼,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店里,正背对着门口,低头翻阅一张黑胶唱片的人,不是马嘉祺又是谁?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背影清隽,在略显昏暗的唱片店里,像一束柔和的光。而站在他旁边,同样在挑选唱片的,还有两个陌生的年轻男孩。一个眉眼精致得如同画报,鼻梁高挺,气质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贵气;另一个则看起来更加开朗健壮,眼神清澈明亮,正拿着另一张唱片,侧头和马嘉祺低声交流着什么,嘴角带着爽朗的笑意。
命运的巧合,似乎已经超出了“偶然”的范畴,开始向着“离奇”甚至“诡异”的方向发展。林未晞站在门口,进退维谷。是进去,还是假装没看见离开?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攥住了她。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那个气质开朗的男孩无意间回头,看到了她。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随即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马嘉祺,低声说了句什么。
马嘉祺回过头。
四目再次相对。他眼中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便化为了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发自内心的喜悦。那喜悦很淡,却真实存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
“林未晞?”他放下唱片,朝她走来,语气是确定的温和,带着一丝熟稔,“这么巧。”
“……是啊。”林未晞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心跳莫名加速,“好像……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这句话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意外的、一丝淡淡的、近乎认命的调侃意味。这缘分,浓得化不开了。
马嘉祺听出来了,他弯起嘴角,那笑容比在鼓浪屿的雨中更加真切了几分,带着点无奈,更多的是愉悦:“看来厦门也不大。”他侧过身,为她介绍,语气自然,“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丁程鑫,张真源。”
那个眉眼精致的男孩——丁程鑫,对她礼貌地笑了笑,笑容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但眼神是温和的。而那个开朗的男孩——张真源,则露出一个非常阳光、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主动打招呼:“嗨,你好!你是嘉祺的朋友?”
“我……”林未晞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定义自己和马嘉祺的关系。朋友?他们甚至算不上熟悉。
“是路上认识的朋友。”马嘉祺自然地接过话,为她解了围,语气坦然,“很投缘,遇到了好几次。”他用了“投缘”这个词,轻描淡写地概括了这所有的不可思议。
“哇,那真是很有缘分了!”张真源感叹道,眼神清澈,毫无杂质,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惊讶和欢喜。
丁程鑫也微微颔首,目光在她和马嘉祺之间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出于对朋友关系的本能观察。
“你也喜欢黑胶?”马嘉祺将话题引开,看向林未晞,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询问。
“只是……路过,觉得音乐很好听。”她老实回答,指了指店内还在流淌的爵士乐。
“这首是《Autumn Leaves》,很经典的爵士乐。”马嘉祺指了指店内正在播放的音乐,语气里带着欣赏,“老板品味不错。”
有了共同的话题(尽管很微弱),又有张真源这个天然的氛围调节剂在场,短暂的尴尬很快消散。他们一起在店里待了一会儿,讨论着不同唱片封面的设计,偶尔聊几句对某段旋律的看法。林未晞大部分时间在听,她发现马嘉祺在音乐方面的知识很渊博,谈吐间流露出对音乐的真正热爱;而丁程鑫和张真源虽然偏好不同,但都能聊上几句,显示出良好的素养。她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这种轻松愉快的交流氛围,这是她很久没有体验过的。
从唱片店出来,夕阳已将天空染成暖橙色,给曾厝垵的建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人流更加密集,喧嚣而富有生气。
“我们要去吃晚饭了,一起吗?”张真源热情地发出邀请,眼神明亮而真诚。
林未晞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她习惯了独处,习惯了不打扰别人。但目光触及马嘉祺那双带着询问和温和期待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在说“来吧,没关系的”,到嘴边的拒绝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她发现自己,似乎开始贪恋这种被接纳、被当做“自己人”的感觉。
马嘉祺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补充道,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就在前面不远,一家私房菜,味道很地道。你……一个人也是要吃饭的。”
他的语气很平常,没有强求,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却奇异地打动了她。是啊,一个人,也是要吃饭的。为什么不和能让自己感到一丝温暖的人一起吃呢?
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好。”
于是,变成了四个人的同行。张真源走在最前面带路,活力四射;丁程鑫和他并肩,偶尔低声交谈,姿态优雅;马嘉祺则自然地走在林未晞身侧,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不会显得生疏,像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守护者。
晚餐的地方果然如马嘉祺所说,隐藏在一个僻静的巷弄里,环境清幽,布置得很有格调。菜品精致,味道确实地道。席间,主要是张真源和马嘉祺在引导话题,丁程鑫偶尔补充几句。他们聊音乐,聊旅行中的趣事,巧妙地避开了可能涉及彼此隐私和过去的话题。林未晞依然话不多,但她会认真听,偶尔被张真源夸张的讲述逗笑,那笑容很浅,却真实地抵达了眼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观察到他们三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互相吐槽又彼此维护。丁程鑫的沉稳,张真源的阳光,马嘉祺的温和,构成了一个和谐而温暖的整体。这是一种她很久没有感受过的、属于同龄人之间的、轻松愉快的氛围。她像一个在冰原上行走太久的人,终于靠近了一处篝火,即使只是感受那份外围的暖意,也足以让她贪恋,让她冰冻的心湖,加速了消融的速度。
饭后,丁程鑫和张真源借口要去买点东西,先行离开了。临走前,张真源还笑着对林未晞说:“未晞姐,下次见!”丁程鑫也对她点了点头。又一次,只剩下马嘉祺和林未晞并肩走在夜色渐浓、灯火阑珊的街道上。
“他们……很照顾你。”林未晞忽然开口。她能感觉到,丁程鑫和张真源的离开,并非偶然,而是为了给她和马嘉祺留下独处的空间。这种体贴的善意,让她心头微暖。
马嘉祺笑了笑,夜色柔和了他的侧脸线条:“嗯,他们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他顿了顿,那个短暂的停顿似乎隐藏着什么,但他没有多说,转而看向她,“今天……谢谢你愿意一起来。”
“应该我谢谢你们的晚餐。”林未晞轻声说。
“下次,”马嘉祺半开玩笑地说,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丝试探,“可以你请我。”
下次?林未晞的心微微一动。他们之间,竟然已经可以如此自然地谈及“下次”了吗?这个词,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延续。对她而言,这曾经是一个不敢想象的词汇。
走到分别的路口,马嘉祺停下脚步:“你住哪里?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就在前面不远,我自己可以。”林未晞摇头。她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消化这过于密集的温暖和巧合。
“好。”他没有坚持,尊重她的意愿,“那……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清瘦而挺拔,渐渐融入夜色,林未晞站在路口,许久没有动。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远处海浪的声音和街上隐约的人声。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背影头像,犹豫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发过去一条消息:
「谢谢今天的晚餐和音乐。」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顶部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回复传来:
「不客气。很高兴又遇到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未晞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夜色里,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轻松的弧度。这一次,不再是巧合带来的愕然,而是一种明确的、被期待着的、甚至带着点欣喜的——“又遇到”。
她的旅程,似乎真的开始偏离最初的、黑暗的轨道,驶向了一片闪烁着温暖星光的、未知而迷人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