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08
日子依旧在刀剑相撞的脆响与暗河的冷寂里流转,我从未刻意去靠近谁,却不知从何时起,与十七号、六十三号的距离,竟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
不再是远远观望的旁观者,也不再是彼此戒备的竞争对手。
我们三个人,偶尔会在训练间隙并肩站在廊下,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会在领取干粮时,下意识地为对方多留一份。
会在有人暗自试探挑衅时,不动声色地站成一排,将那些恶意挡在身后。
他们两个人,成了我在这无间地狱般的暗河里,唯一可以开口说话的“朋友”。
这个词,在暗河从来都是禁忌,是比信任更奢侈的存在,可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不是利益捆绑的同伴,只是单纯的、可以卸下几分戒备,说几句真心话的人。
十七号,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却越相处,越能察觉到他骨子里的温润。
训练时,他从不会趁人不备下手,哪怕是生死考核,也始终留着一线余地。
待人时,哪怕是对我这样向来孤僻的人,也从来都是温和有礼,说话轻声细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是的,温润如玉,像个饱读诗书的君子,而非沾满血污的杀手。
在暗河这样一个以狠戾为生的地方,这样的温润,实在是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地存在于他身上,像一束不刺眼的光,柔和却有力量。
而六十三号,则与他截然相反。
伤好之后,他依旧是那副不管不顾的桀骜模样,却多了几分孩子气的幼稚,尤其是在十七号面前,活脱脱是叛逆期的少年。
训练赢了,会得意洋洋地跑到十七号面前炫耀,等着对方夸一句。
若是输了,便会垮着一张脸,嘴硬地嘟囔着“下次一定赢”,像个没拿到糖的孩子。
有时会故意招惹十七号,看他无奈摇头的样子,自己却在一旁偷偷发笑。
可若是有人说十七号一句不好,他又会立刻炸毛,眼底的戾气瞬间翻涌,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人拼命。
我常常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相处的模样。
十七号温柔包容,六十三号肆意张扬,一个收敛锋芒,一个释放野性,却偏偏契合得恰到好处。
而我,这个向来独行的十九号,竟也成了这画面里的一部分。
我们依旧要在暗河里拼杀,依旧要时刻警惕着周遭的算计,依旧不敢将后背全然托付给彼此。
可比起从前的孤身一人,身边多了两个可以说话的人,竟也让这冰冷的日子,多了几分细碎的暖意。
这份情谊,依旧带着暗河特有的小心翼翼,却也足够珍贵。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望着别人温暖的旁观者,终于也在这血污与厮杀里,握住了属于自己的一点点光。
训练场上的风总带着铁锈味,那日我练剑时不慎崴了脚,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剑也脱手飞出。
周围几个无名者见状,眼底掠过几分幸灾乐祸,却没人肯伸手扶一把。
这是暗河的常态,弱者只会被视作累赘。
我正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一道阴影先一步覆了过来,六十三号弯腰捡起我的剑,扔回我怀里,嘴硬道:
-六十三-“真笨,练个剑都能崴脚,丢死人了。”
语气里满是嫌弃,手上却下意识伸过来,拽了我一把,力道没轻没重,差点让我再摔一次。
-十七-“慢点。”
十七号紧随其后,蹲下身轻轻按住我肿起来的脚踝,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很轻,生怕碰疼我。
-十七-“别硬撑,先回住处敷药。”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眼底没什么戾气,却让那些人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停留。
六十三号早已扛着我的剑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催一句。
-六十三-“磨磨蹭蹭的,跟个老太婆似的!”
嘴上不饶人,脚步却放得很慢,明显是在等我们。
我被十七号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听着前面六十三号的嘟囔,看着身边十七号温和的侧脸,忽然觉得,崴脚这事儿,好像也没那么倒霉。
回到住处,十七号翻出自己仅剩的药膏,又兑了点慕家弟子偷偷流出的消肿草药,小心翼翼地敷在我的脚踝上,边敷边叮嘱。
-十七-“这几日别练剑了,好好养着,不然会留病根。”
六十三号则在一旁蹲坐着,手里把玩着一块石子,看似漫不经心,耳朵却竖得笔直,把十七号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等十七号走后,六十三号忽然凑过来,把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给我,打开一看,是几块烤得焦香的兽肉干。
这在暗河算得上是珍品,平日里很难吃到。
-六十三-“别以为我是特意给你的。”
他别过脸,耳根却微微泛红。
-六十三-“是小十七让我给你的,说你受伤了,得补补。”
我没拆穿他,接过肉干,轻轻说了句“谢谢”。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这般直白,别扭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补了一句。
-六十三-“别乱动,要是好不了,十七该念叨我了。”
那几日,十七号每天都会来帮我换药,顺便带些温热的米汤。
想来是他借着外出任务的机会,从农户家换来的。
六十三号则每天都以“监督你有没有偷懒”为由,赖在我住处不走。
有时会给我讲他训练时怎么赢了别人,有时会抱怨十七号管得太严,絮絮叨叨的,倒也驱散了独处的孤寂。
我依旧习惯保持戒备,依旧会在深夜里惊醒,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可每当看到十七号温和的眼神,听到六十三号别扭的叮嘱,心底的防线就会悄悄松动几分。
我知道,在暗河,太过交心终会留下软肋,可我也渐渐明白,比起孤身一人在血污里挣扎,有这样两个人陪在身边,哪怕只是偶尔说说话、分一块肉干,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那日傍晚,我们三个人并肩坐在廊下,看着夕阳把暗河的天空染成一片暗红。
六十三号在抱怨下次训练不想和某个无名者一组,十七号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劝他几句,我则沉默地坐着,听着他们的对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
没有算计,没有试探,没有厮杀,只有最简单的闲聊。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暗河并非只有冰冷的规则与无尽的厮杀,或许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在血污里,守住一点点难得的温情。
而我,这个向来独行的十九号,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有了两个“朋友”,一个温润如玉,替我遮风挡雨,一个幼稚叛逆,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真心。
这份情谊,依旧脆弱,依旧要在暗河的规则里小心翼翼地维系。
可它就像暗夜里的一簇微光,虽不耀眼,却足以照亮我前行的路,让我在拼命活下去的日子里,多了一份念想,多了一份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