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闭馆的铃声悠长地响起,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秦风将“锦云绣坊”的相关资料,特别是那张印有“眠工”字样的收据,小心翼翼地办理了复印和借阅手续。当他抱着装有复印件和笔记的文件袋走出档案馆大门时,傍晚的阳光已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带着一丝暖意,却无法驱散他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这一整天的发现,信息量巨大,且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体系。苏眠,这个名字不再是一个虚无的符号,而是与具体的时间、地点、职业联系在了一起。一个七十多年前真实存在过的、有着精湛绣工的女子。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将文件袋放在副驾驶座上。车内密闭的空间里,那股熟悉的、带着井水腥气的阴冷似乎又悄然凝聚,比在档案馆时更清晰了些。
“锦云绣坊,林氏,缠枝莲,眠工……”他低声自语,像是在梳理线索,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听众确认信息,“1947年。”
没有回应。但副驾驶座旁边的空气,温度明显更低一些。
秦风发动汽车,驶入傍晚的车流。他决定先回法医中心。那张收据原件虽然留在了档案馆,但高清扫描件和详细的记录,或许能通过技术手段进行更深入的分析,比如尝试还原“眠工”二字旁可能存在的、肉眼难以辨识的其他痕迹。
回到办公室,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只有值班室的灯还亮着。秦风打开自己办公室的灯,将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打开了电脑和扫描仪。
他将收据扫描件导入专业图像处理软件,调整对比度、锐度,尝试分离可能重叠的墨迹或水渍。屏幕上的图像被不断放大,像素格变得清晰可见。
“眠工”二字旁边,除了纸张固有的纤维纹理,似乎确实有一些极其淡的、非自然形成的痕迹,但太过模糊,难以分辨。
就在这时,他感到左手手背再次传来那股冰冷的触感,比之前在档案馆时更清晰、更持久。不再是发丝扫过的轻痒,而像是……一根冰冷的手指,正轻轻点在那扫描图像上“眠工”二字下方的某个空白区域。
秦风身体一僵,没有动弹,目光紧紧跟随着那无形指尖的指引。
屏幕上,被那冰冷感“触碰”的区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他相信这种感觉。他操作软件,将那一片区域单独截取出来,进行超高倍率的放大和复杂的算法过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内只有机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他自己逐渐放缓的呼吸声。手背上那冰冷的触感一直停留着,仿佛在等待,在坚持。
终于,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图像增强处理,那片原本看似空白的区域,渐渐显现出几个几乎与纸张底色融为一体的、极其微小的褪色墨点,它们排列成一个极其简陋的、笔画缺失的图案——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类似“林”字的轮廓,但只有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模糊难辨,像是书写者在极度仓促或虚弱的情况下留下的。
林?锦云绣坊的坊主,林氏?
秦风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那里空无一物,但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已经烙印在了皮肤上,留下一种奇异的、挥之不去的寒凉。
“你想告诉我,和林氏有关?”他对着空气问道,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手背上的冰冷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右侧的脖颈处,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实质的凝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的源头——浑浊,空洞,却带着一种积压了数十年的、冰冷的迫切。
他没有再追问。
答案似乎已经明了。苏眠的死,与锦云绣坊,与那位坊主林氏,脱不了干系。这个“林”字残迹,是她能提供的、关于凶手的最直接的线索。
秦风保存好处理后的图像,关掉电脑。办公室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窗外城市的夜景在无声闪烁。
他拿起外套,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
“我会查清楚林氏。”
身后,似乎有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水珠滴落般的叹息,融入夜色。
这一次,那萦绕的阴冷气息,并未紧随他离开,而是缓缓沉淀在了这间充斥着现代科学仪器的办公室里,与那段尘封的过往,一同等待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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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