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瀚文，这个名字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楔入秦风思维的脉络，带着陈腐的血腥气。幻象中那个戴礼帽、下颌有疤的男人形象，与档案里寥寥数语的记录重叠，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危险的轮廓。儿子，车主，可能的凶手。
但动机是什么？情杀？仇杀？还是涉及绣坊或林氏更深的隐秘？苏眠残留的意识对“林”字的标记，对血迹的强调，都指向林瀚文，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因果。
秦风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天色渐沉，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他冷静的眸子里投下明暗不定的光。他知道，仅凭目前的线索，远不足以触及核心。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林瀚文这个人，了解他与苏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再次尝试与那股无形的力量沟通。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提出问题，而是试图引导。
他将写着“林瀚文”三个字、被红笔划过的纸放在办公桌中央，旁边放着那张印有缠枝莲和“眠工”字样的收据复印件。
“苏眠，”他对着空气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林瀚文……他对你做了什么？那天在槐树下，发生了什么？”
没有墨迹浮现，没有霜晶凝结。房间里的阴冷气息似乎存在，却又缥缈难捉，如同隔着一层浓雾。
秦风没有放弃。他闭上眼，努力回忆幻象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主动去“连接”那份残存的记忆。青石板的湿滑感，槐花的淡香，黑色汽车引擎的沉闷声响，男人抓住苏眠手臂时，布料摩擦的细微声音，以及……当时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绝望与恐惧的情绪。
他让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灰蒙蒙的过往。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随即，模糊的光影开始晃动，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他再次“看”到了那棵槐树，看到了苏眠纤细的背影，看到了那个穿着深色长衫、戴着礼帽的男人。
画面比上一次更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扭曲。他努力将“视线”聚焦在男人身上，试图看清帽檐下的脸，但总有一片阴影阻挡着。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冰冷腥臭的井水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的口鼻，压迫他的胸腔。绝望，无边的绝望，伴随着四肢被束缚、向下沉沦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是苏眠死亡时的感受！她在向他传递她最后的痛苦！
秦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沁出冷汗。那股冰冷的窒息感如同真实的体验，让他心有余悸。
他扶着桌子边缘，平息着剧烈的心跳。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关于林瀚文动机的答案，却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苏眠的冤屈与痛苦。这痛苦如此真切，跨越时空，沉重地压在他的感知上。
他看向桌面上那张纸，“林瀚文”三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必须找到他。无论他是死是活，都必须为这冰冷的沉沦付出代价。
秦风重新坐直，打开电脑。他不再局限于官方档案。林瀚文既然是富家子弟，拥有汽车，在当时绝非无名之辈。他开始搜索本地文史爱好者论坛、旧闻收集网站，甚至是一些家族族谱研究的页面，输入“林瀚文”、“锦云绣坊”、“清河街”、“雪佛兰”等关键词。
海量的、杂乱无章的信息涌现。大多是零星的回忆录片段，模糊的老照片，或是后人根据口述历史整理的、真假难辨的轶事。
时间在鼠标的点击和屏幕的滚动中流逝。夜色渐深。
就在秦风准备放弃，打算第二天再尝试其他途径时，他在一个极其冷门的、关于本地民国时期商业家族变迁的博客角落，看到了一段被引用的、没有明确出处的口述记录。讲述者自称其祖父曾与林家有些来往。
那段记录非常简短，只有一句话：
“林家那个独子瀚文，心高气傲，迷恋上个唱小曲儿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后来那女的好像不见了，林太太（指林氏）气得病了一场，再后来……就没怎么听说林家少爷的消息了，有人说他南下做生意，也有人说他……”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唱小曲儿的？
秦风的心猛地一动。苏眠是绣娘，并非唱小曲儿的。但这至少说明，林瀚文在男女关系上并非循规蹈矩之人，甚至可能因此与家庭产生过激烈冲突。“那女的好像不见了”，这句话更是透着蹊跷。
这是一个新的、未曾预料的方向。难道苏眠并非林瀚文唯一纠缠或迫害的女性？
他试图查找更多关于这个“唱小曲儿的”女子的信息，但一无所获。那个博客再也没有更新，博主也联系不上。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迷雾仿佛散开了一丝，露出了背后更复杂的、可能涉及多人的黑暗轮廓。
秦风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调查七十多年前的旧案，如同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寻找一粒特定的沙子，每一个微小的线索都来之不易。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感受到苏眠那无法安息的魂灵，也正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者说，就在他身边的阴影里，同样焦急地等待着水落石出。
“唱小曲儿的……”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这会是另一个受害者吗？她和苏眠的死，有没有关联？
林瀚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肮脏的秘密？
夜色无言，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映照着秦风沉思的脸，和空气中那无声流淌的、冰冷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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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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