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基因分析实验室，即使在白天也有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冷寂。秦风粘在基因分析仪前，屏幕上终于跳出了“分析完成”的提示符。经过漫长而近乎徒劳的等待，结果出来了。
他点开报告，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复杂的基因序列数据和概率百分比。由于样本极度陈旧且降解严重，有效信息寥寥无几。常规的STR分型（短串联重复序列，用于个体识别）几乎无法获取，线粒体DNA测序也因污染和降解而结果模糊。
然而，在报告末尾的一项特殊标记物分析中，一个结果清晰地显示出来：
血型：AB型。
同时，在极其有限的Y染色体STR检测中（如果血迹来自男性），分析仪给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等位基因信号，指向一个特定的单倍群。但由于数据质量太差，这个结果后面跟着一连串的警告标识和极低的置信度百分比。
AB型血。一个微弱的、指向男性的Y染色体信号。
秦风盯着这两个结果，大脑飞速运转。
首先，需要确定这血迹是谁的。是苏眠本人的，还是凶手的？或者是其他人的？
他立刻调出苏眠尸骨的初步检验报告。由于尸体长期浸泡，软组织缺失，常规血型无法从尸骨上直接测定。但报告备注中提到，根据盆骨形态等特征，初步推断死者为女性。
如果血迹是苏眠的，那么她是AB型血。但那个微弱的男性Y染色体信号就无法解释，除非是样本污染。
如果血迹是凶手的……那么凶手很可能是一名AB型血的男性！
林瀚文！如果能找到林瀚文的生物样本进行比对……
但这希望更加渺茫。林瀚文如果还活着，已是近百岁高龄，下落不明。如果已经去世，遗骸何在？更何况，七十多年过去，哪里还能找到他的生物样本？
秦风感到一阵无力。科学似乎走到了尽头，给出了线索，却无法将其转化为实证。
他靠在冰凉的仪器上，揉了揉眉心。实验室里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带着焦灼与不甘的阴冷气息，从那个装着丝绸残片的证物袋方向弥漫开来。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甚至引动了实验室的灯光，轻微地、高频地闪烁了几下。
苏眠也“看到”了结果。她明白这结果的局限，以及追查下去的艰难。
秦风转头看向证物袋。在闪烁的灯光下，他仿佛看到那片深褐色的残片上，那些干涸的血迹轮廓，似乎比平时更加暗沉了一些。
“AB型血……男性……”他对着那气息的方向，低声说道，“这可能是林瀚文的血，对吗？”
灯光停止了闪烁。阴冷的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凝聚成一点，沉重地压在证物袋上。
没有更明确的回应。但秦风能感觉到一种近乎实质的肯定，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急于得到确认的迫切。
他明白了。苏眠无法提供更具体的生物学证据，但她用她的方式，确认了这条线索的价值。
他必须另辟蹊径。
既然直接的科学证据链难以建立，那么就从侧面，从历史的人际关系和行为中寻找旁证。
他再次坐回电脑前，开始疯狂搜索所有可能与林瀚文相关的信息，尤其是关于他的健康状况、就医记录（如果能找到的话），或者任何可能提及他血型或身体状况的旁证。同时，他也开始扩大搜索范围，查找民国时期本地AB型血人口的分布情况（虽然这类统计几乎不存在），以及是否有其他与林瀚文相关的、涉及暴力的事件记录。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档案馆的李主任打来了电话，语气带着一丝异样。
“秦法医，我们找到了一点……可能有点奇怪的东西。”李主任说，“是在整理一批待销毁的旧报刊合订本时发现的，夹在民国三十七年的一份本地小报里，是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对，寻找的是一位名叫柳采薇的女子，职业是评弹艺人，也就是俗称的‘唱小曲儿的’。失踪时间是民国三十六年秋。刊登启事的人，署名是林瀚文。”
秦风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
柳采薇！唱小曲儿的！林瀚文刊登寻人启事！
时间点就在苏眠遇害（推断为1947年）前后！
“启事上有没有提到这个柳采薇的特征？比如……血型？”秦风立刻追问，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那个年代哪有血型记录。”李主任否定道，“不过，启事上提到，柳采薇右手腕内侧有一小块朱红色、莲花形状的胎记。”
莲花胎记！
秦风的目光瞬间投向桌上那张印着缠枝莲纹的收据复印件。
莲花……又是莲花！
苏眠的旗袍绣着缠枝莲，林瀚文寻找的另一个失踪女子，手腕上有莲花胎记！
这绝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林瀚文，他对带有“莲花”印记的女性，有着某种执念？或者，莲花本身，代表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苏眠和柳采薇的失踪，都与他有关！
血迹的AB型血和可能的男性信号，柳采薇的莲花胎记，林瀚文寻找柳采薇的启事……这些散落的点，正在逐渐连接，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林瀚文，不仅仅可能是杀害苏眠的凶手，还可能涉及另一个女子的失踪！
“李主任，那份寻人启事的报纸，请务必帮我保留好！”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挂了电话，实验室里的阴冷气息似乎波动得更加剧烈了。灯光再次明灭不定，仿佛苏眠的情绪也因这新的发现而激荡不已。
秦风看向那气息的核心，沉声道：
“柳采薇……你认识她，对吗？或者说，你知道她。”
灯光骤熄，又猛地亮起。
在一片死寂中，秦风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叹息。
答案，似乎就在这声叹息里了。
调查的方向，再次拓宽，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秦风知道，他正越来越接近那个被时光掩埋的、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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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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