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档中“城南富户林某”这六个字如同一阵沉闷的惊雷。在秦风理性的世界里轰然炸响。它不再是模糊的幻影、私密的笔记或民间的口述，而是带有官方印记的、冰冷而确凿的指向。林翰文的嫌疑，从虚无缥纱的灵异层面部分落到了实处。
然而，这依然不够。他需要更深入的了解林瀚文这个人，了解他为何对带有“莲花”印记的女性”施以如此毒手。是单纯的性癖与暴力倾向，还是隐藏着更扭曲的心理动机？
深夜的公寓，寂静无声。秦风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林慕莲的笔记复印件，以及那张印有“眠工”和缠枝莲的收据。他试图将自己代入那个年代，代入林瀚文所处的环境。
富家独子，母亲强势（从笔记中可见一斑），战乱年代，价值观念的崩塌与重塑……这些都可能成为滋生变态心理的温床。但“莲花”这个符号，为何如此重要？
他闭上眼，再次主动放开了自己的意识壁垒，不是去连接苏眠死亡的痛苦瞬间，而是试图捕捉与林瀚文相关的、更广泛的气息碎片。这是一个危险的尝试，如同在黑暗的沼泽中摸索，不知会触碰到什么。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噪音，混杂着旧式留声机的咿呀声、街道的嘈杂、以及一种……压抑的dush、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然后，一些破碎的画面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一个年幼的男孩，被强行按在椅子上，面前是燃烧的炭火盆，灼热的气浪炙烤着他的脸颊，他惊恐地哭喊，右下颌一阵剧烈的刺痛……（烫伤疤痕的来源？）
——少年林瀚文躲在昏暗的阁楼里，贪婪地翻看着一本泛黄的、描绘着各种莲花图案的工笔画谱，眼神痴迷而狂热。
——锦云绣坊内，他偷偷抚摸着一件刚刚绣好的、带有缠枝莲纹样的旗袍料子，手指颤抖，呼吸急促。母亲林慕莲突然出现，厉声呵斥，一把夺过料子，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与……恐惧？她在恐惧什么？
——戏台下，他痴痴地看着台上婉转吟唱的柳采薇，目光死死盯住她偶尔扬起的手腕上，那一点朱红色的莲花胎记。
——最后，是苏眠穿着那件月白缠枝莲旗袍，站在槐树下，清冷而疏离。林瀚文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占有欲、破坏欲和某种近乎宗教般狂热的光芒……
这些碎片化的景象扭曲、跳跃，充满了不稳定的情绪色彩——恐惧、压抑、痴迷、愤怒、以及一种……对“完美莲花”近乎病态的执着与收集欲。
秦风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林瀚文对“莲花”的执念，可能源于童年某种创伤性的经历（比如烫伤），与莲花图案（或许来自那本画谱，或许来自母亲早期的某种影响）建立了扭曲的心理连接。莲花对他而言，不再是纯洁与美好的象征，而是成为一种缓解内心焦虑、满足畸形审美或控制欲的“图腾”。
他收集带有莲花印记的女性，如同收集珍贵的藏品。而当这些“藏品”试图反抗，或者无法满足他变态的幻想时，毁灭便成了最终的“占有”方式。母亲林慕莲的恐惧，或许正是源于她早已察觉儿子这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
这不是简单的情杀或仇杀，而是一种基于严重心理障碍的系列犯罪行为。
就在这时，秦风感到胸口一阵熟悉的冰冷剧痛袭来，是苏眠被刺伤的感觉！但这一次，伴随着剧痛，一段更清晰的感官信息强行涌入——在利刃刺入的瞬间，他（她）近距离看到了林瀚文因兴奋而扭曲的脸，闻到了他呼吸中一股极其特殊的、混合着淡淡金属和腐朽甜腥的气味！
这气味……非常独特！
秦风猛地站起身，冲到书房，打开电脑，快速检索与特殊体味相关的心理或生理疾病。结合林瀚文可能存在的严重心理问题，以及对光线（总戴礼帽？）、对某些物质的特殊需求……
一个罕见的医学名词跳入他的眼帘：卟啉症。
一种因酶缺乏导致卟啉类物质堆积的代谢性疾病，在民间有时被称为“吸血鬼症”。患者可能畏光，皮肤脆弱，部分类型会导致尿液、汗液甚至呼吸中带有特殊的、类似金属或腐败物的气味。更重要的是，严重的卟啉症发作可能伴随精神症状，如焦虑、躁动、幻觉，甚至暴力倾向！
所有线索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交汇点！
林瀚文下颌的烫伤疤痕（可能因光敏感皮肤更易留疤），可能存在的畏光（戴礼帽），扭曲的精神状态，以及……那特殊的体味！
如果他真的患有卟啉症，这种罕见的、在当时几乎无法诊治的疾病，无疑会加剧他的心理扭曲，让他将自己视为异类，从而更加沉溺于对某种“完美符号”（莲花）的病态追求中。
苏眠和柳采薇，正是他畸形欲望下的牺牲品。
秦风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不仅是一桩谋杀案，更是一个被疾病和时代共同催生的人间悲剧。但悲剧，并不能抵消罪孽。
他坐回椅子，看着屏幕上关于卟啉症的说明，久久无言。
苏眠的气息在他身边缓缓流动，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沉重的平静。她似乎也通过这次共情，理解了施加于自己身上那暴行背后的、更深层的扭曲与疯狂。
“卟啉症……”秦风低声自语。
这个推测如果成立，或许能解释林瀚文许多异常行为的动机。但如何证实？时隔七十多年，如何证明一个可能早已化作白骨的人，患有这种罕见疾病？
香港，九龙。找到林瀚文或其最终下落的希望，似乎变得更加渺茫，却也更加迫切。
他需要知道结局。需要知道这个被疾病和欲望折磨的灵魂，最终迎来了怎样的终局。
而身边的冰冷气息，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同样的渴望。
真相的面纱，正一层层被揭开，露出的，是比鬼魂更令人心惊的人性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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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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