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采薇残影带来的啜泣与绝望，如同冰冷的蛛网，黏着在秦风的意识深处，久久不散。又一个被林瀚文黑色欲望吞噬的年轻生命。这不再是孤例，而更像是一种令人齿冷的模式。苏眠的怨，柳采薇的泣，交织成一张无声控诉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第二天回到法医中心，秦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他掌握的“线索”无法对任何人言说，那些共情的痛苦、墙壁上的残影、笔记里的血泪，都只能由他独自消化。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是堆积的现代案件报告，心思却早已飘向七十多年前那弥漫着槐花甜香与死亡气息的旧街。
他需要更实在的、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来锚定自己，也来推进调查。
深吸一口气，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物证档案管理科的号码。接电话的是负责老旧档案管理的张姐，一位在中心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员工。
“张姐，是我，秦风。想麻烦您一下，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建国初期，大概四八、四九年前后，市里有没有未侦破的、涉及年轻女性失踪或死亡的旧案卷宗？特别是……尸体发现地点可能与水井、荒地有关，或者受害者有类似特征，比如……身上有莲花纹饰或胎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那么久远的悬案啊……档案倒是有一些，都堆在老库房角落里，很多都没电子化。秦法医，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最近看些地方史料，有点联想，想做个交叉参考。”秦风找了个惯用的、不会引起太多注意的理由。
“行吧，我帮你看看。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很多案子记录不全，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张姐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秦风知道这又是大海捞针。但他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如果柳采薇的失踪有官方记录，哪怕只有片言只语，也能让她的存在更真实一分，让林瀚文的罪证更确凿一分。
等待张姐回音的时间里，他强迫自己处理手头的工作。一起药物过量死亡的毒理学报告，需要他复核数据。他打开色谱仪的分析结果，试图集中精神。
然而，就在他阅读屏幕上复杂的峰值图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实验室门口，似乎极快地闪过一道月白色的影子。
他猛地抬头，门口空无一人。走廊里传来其他同事隐约的交谈声。
是错觉吗？还是苏眠？
他凝神感受，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确实比之前活跃了一些，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微弱，但依旧徘徊在实验室外围，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侵入他的工作区域。仿佛她知道这里是他必须维持“正常”的堡垒。
是因为他刚才查询旧案卷宗的行为，触动了她吗？
下午，张姐打回了电话，语气带着点找到东西的兴奋。
“秦法医，还真让我找到点东西！在一份一九四九年一月份的旧案汇总简报里，提到了一条记录，很简单：‘民报三十七年秋，报评弹女艺人柳姓女子失踪，疑与城南富户林某有关，查无实据，存档备查。’就这么多，连全名都没有，后面也没见跟进。”
柳姓女子！评弹艺人！城南富户林某！
虽然依旧简略，但这与他在那个冷门博客上看到的口述记录，以及昨夜看到的残影，完全吻合！
官方记录证实了柳采薇的失踪，并且直接点明了“城南富户林某”的嫌疑！这几乎就是指着林瀚文的鼻子了！
“那份简报现在在哪里？”秦风立刻追问。
“还在老库房，编号我记下了，你要看原件的话，得按规定申请调阅。”
“好，谢谢张姐，我马上申请！”
挂了电话，秦风的心跳有些加速。这是第一次，他从官方渠道，找到了能将林瀚文与罪行联系起来的、白纸黑字的记录！尽管它语焉不详，尽管它“查无实据”，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块沉重的基石。
他立刻填写了调阅申请，提交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一直萦绕在胸口的某种憋闷，似乎疏散了一点。科学、证据、理性，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只是这样一份模糊的旧档，也让他感到自己并非完全在虚无的黑暗中摸索。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实验室窗外湛蓝的天空。
几乎就在同时，他感到一股极其轻微的、如同冰片落入颈窝的凉意，转瞬即逝。
那不是威胁，不是催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肯定。
是苏眠。
她也“看到”了这微小的进展。
秦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香港九龙的线索需要追查，林瀚文最终的结局需要查明，苏眠和柳采薇的公道，需要更坚实的证据来讨还。
但此刻，手中这份刚刚申请的旧档调阅单，仿佛带着七十多年前的尘埃与重量，让他觉得，自己与那段被遗忘的罪恶之间，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时光之墙，终于被凿开了一丝微小的裂隙。
而有光透进来的地方，就有希望。
---
第十五章 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