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莲的笔记,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秦风的心湖里激起惊涛骇浪。香港,九龙。这两个地名,为追查林瀚文的下落提供了一个看似明确,实则依旧渺茫的方向。七十多年的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的面貌天翻地覆,寻找一个刻意隐藏或早已化作尘土的人,谈何容易。
他将笔记小心收好,内心的震撼逐渐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取代。接连的共情体验,尤其是苏眠被杀前那番濒死的痛苦,对他的精神损耗远超预期。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冷与虚弱,仿佛一部分生命力也随着那些痛苦的记忆被一同抽走了。
回到公寓,那股属于苏眠的阴冷气息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比之前更清晰地萦绕在他身边,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恋?或者说,是某种基于能量交换的依存。他的阳气,似乎成了维系她这缕残魂不至于彻底消散的微弱烛火。
秦风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他闭上眼,林瀚文模糊的身影、林慕莲颤抖的字迹、苏眠绝望的眼神、柳采薇手腕上那虚幻的莲花胎记……还有胸口那幻痛般的冰冷,交织成一团混乱的迷雾。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啜泣声,钻入了他的耳膜。
不是通过空气振动,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感知。
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与恐惧,声音很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嫩……不是苏眠!
秦风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
哭声还在继续,飘忽不定,仿佛就在这客厅的某个角落,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坐起身,凝神细听。同时,他感觉到身边苏眠那微弱的气息,似乎也波动了一下,带着一种……排斥与厌恶?
“谁?”秦风低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哭声戛然而止。
但下一秒,客厅靠近阳台的角落,那片被月光照得微微发亮的墙壁上,开始有光影扭曲。
不是苏眠那种带着井水腥气的阴冷景象,而是一种更模糊、更破碎的片段。
他看到一个穿着浅色碎花旧式衣裙的少女背影,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似乎在哭泣。少女的右手腕若隐若现,上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朱红色的印记!
柳采薇?!
画面闪烁不定,极不稳定。紧接着,场景切换,是那只黑色的、老爷车的内部,少女被粗暴地推搡进去,她惊恐地回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布满泪痕的、极其年轻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然后,是黑暗……无尽的黑暗,以及一种被活埋般的、令人窒息的土腥味……
影像到此彻底破碎,消散无形。那细微的啜泣声也彻底消失了。
客厅里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秦风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是柳采薇!她的残魂或者说残留的意识碎片,也因为这栋公寓里日益浓郁的“阴性能量场”(秦风试图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定义),而被激发了出来?还是因为苏眠的执念吸引了她这类同样冤屈的魂灵?
苏眠的气息在他身边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阴冷感加重了些许,仿佛在驱赶着什么不洁的东西。
秦风明白了。柳采薇,那个手腕有莲花胎记的评弹艺人,她的结局,恐怕和苏眠一样,甚至……更早?林瀚文的黑色雪佛兰,是运送她们走向死亡的囚车。
林瀚文的目标,似乎总是与“莲花”相关的年轻女性。苏眠的绣纹,柳采薇的胎记。这是一种偏执的符号崇拜?还是某种邪恶仪式的一部分?
线索开始交织,指向同一个恶魔。但证据呢?除了这些无法呈堂的“残影”和共情体验,他还有什么?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不仅要面对一个跨越时空的残忍凶手,还要处理这些因怨念而无法安息的魂灵。苏眠的执念尚未化解,柳采薇的哭声又萦绕耳边。
他重新躺回沙发,望着天花板。身边的阴冷气息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缓缓靠近,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安抚感,如同细微的冰流,试图抚平他精神的褶皱。
这感觉很奇怪。一个女鬼,在用她的方式……安慰他?
秦风闭上眼,不再抗拒这种冰冷的接触。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回头。他不仅是侦探,是共情者,也成了这些冤魂与现世唯一的连接点,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香港,九龙。他必须去查。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恢复精力,需要找到方法,既能推进调查,又能保护自己不被这些沉重的负面能量压垮。
同时,他也需要弄清楚,柳采薇的残影出现,是偶然,还是预示着……还有更多类似的受害者?
林瀚文的罪孽,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重。
夜色深沉,公寓里,一人的呼吸与无形的冰冷交织,共同承载着跨越时空的罪与罚,在寂静中,等待黎明。
---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