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樟树叶的清香,卷过明德中学的红砖围墙,把教学楼顶的蝉鸣揉得碎碎的,热意裹着草木气,扑在人脸上,带着点黏糊糊的温柔。
林星辞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站在高二(3)班的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磨毛的线头。班主任的声音还在耳边晃悠,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温温吞吞:“林星辞转学过来,刚从南方过来,大家多照顾。”
他抬眼望进去,教室里闹哄哄的,风扇吱呀转着,吹不散满室的暑气和少年人的喧闹。有人扒着同桌的肩膀抢零食,有人低头刷着数学卷子,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在笑闹里,没人多看门口的他一眼。
林星辞的十七岁,好像从跨进这扇门开始,就被按了慢放键。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空着,是教室里唯一能晒到零星穿堂风的角落。他抱着刚领的一摞课本走过去,纸页蹭着掌心,带着新印刷的油墨味。刚把书包往桌膛里塞了一半,桌角突然被人用指尖轻轻撞了一下,不轻不重,像故意的。
“新同学?”
清冽的少年音落下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尾音微微上挑,像夏天咬开的第一口冰汽水,凉丝丝的,又勾着点甜。林星辞抬头,撞进一双带着浅淡笑意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瞳仁是深棕色的,盛着窗外漏进来的碎光。
对方单手撑着桌沿,身体半倚在椅背上,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白皙的锁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晃了晃,扫过眉骨。他比林星辞高小半个头,身形清瘦,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张扬。
“桌膛里的水,”江逾白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林星辞手边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笑了笑,“上一任坐这儿的家伙忘的,放一周了,没开过封,不嫌弃的话,喝吧。”
蝉鸣突然在耳边炸响,窗外的樟树叶被风卷得哗哗响。星辞捏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喉结动了动,半天只挤出两个字:“谢谢。”声音有点轻,带着点没适应的沙哑。
江逾白没接话,只是挑了挑眉,没等他回应,已经坐回旁边的位置——原来这空桌的邻座,早就被人占了。他的桌膛里塞着篮球和没写完的数学练习册,桌角摆着一瓶冰红茶,瓶身凝着水珠,往下滴着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星辞刚把课本摆好,江逾白就转了过来,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尖绕出流畅的圈。他侧过头,晃了晃手里捏着的学生证,卡片上的照片里,少年眉眼张扬,笑得没心没肺。
“江逾白,”他念自己的名字,咬字清晰,“逾越过的逾,白色的白。记住了,新同桌。”
林星辞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搭话,尤其是像江逾白这样,浑身都透着鲜活气的人。
江逾白像是看穿了他的局促,转着笔的手停了下来,指了指星辞的书包:“南方来的?听老班说的,口音还挺软。”
“嗯,”林星辞低头,指尖绕着校服的衣角,“待了十几年,刚过来。”
“巧了,”江逾白笑了,伸手敲了敲窗户,窗外是学校的篮球场,篮板被晒得发白,“我从小在这儿长大,缺个带路的,以后放学跟我走,别迷路了。”
上课铃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刺破喧闹,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江逾白坐正身体,捞过桌上的课本,却还是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对了,星辞,你的名字挺好听,像晚上的星星。”
林星辞爬在桌上,看着窗外晃进来的光斑,落在江逾白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腕骨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裹着蝉鸣和樟树叶的味道,他第一次觉得,这座陌生的北方城市里,十七岁的风,好像真的有了点不一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