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王府盐库方向仍冒着青烟。焦糊味随北风卷进后宅,像一场迟到的祭礼。沈鸢立在廊下,袖口焦黑被雪粉掩盖,指节却火辣辣——那是昨夜火场取账时灼的伤。她盯着灰白天色,心底盘算:三十万担盐化雨,萧庭生必查源头,火是她亲手点的,痕迹却需别人来背。
"侧妃,王爷请。"赵嬷嬷无声出现,手里提着一双新绣鞋,"火场余烬,别脏了脚。"老妇眼神似秤,似要称出她几斤几两。沈鸢含笑接过,顺势把焦袖藏进狐裘,声音软得发颤:"雪大路滑,我怕。"赵嬷嬷不答,只侧身让路,灯笼照出脚印——一步步通向听雪榻——那是萧庭生寝房,也是昨夜她盗过图的地方。
帘拢药香,男人披狐裘坐于榻中,面前摆着一只乌木托盘:焦黑盐粒、残破账页、半截焦红袖口。三件物证排成一条直线,箭头直指她。沈鸢入门便跪,额头触地,冰凉。萧庭生用银匙拨弄盐粒,声音低而缓:"侧妃,火好看吗?"她抬眸,恰与他对视,灯火在他瞳里结成两点寒星。
侍女捧茶,黑釉如墨。男人推盏到她面前:"漱漱口,别沾了火气。"茶汤倒映她苍白面孔,也倒映他指尖轻敲——一下,两下,像更鼓催命。沈鸢知茶无毒,却知是试胆,双手捧盏,仰头饮尽,苦得舌根发麻。萧庭生忽伸手,以指腹拭去她唇边茶渍,放入自己口中,慢慢咀嚼:"苦得好,苦才长记性。"
男人随手抛来一物——正是前日所赐"避祸"玉佩,暗槽却已空。"既藏了东西,就再藏深些。"他语气温柔,眼底却冷,"盐库钥匙图纹,你可看清?"话音落,灯花"啪"地炸开,像替她心跳伴奏。沈鸢垂睫,声音软糯:"妾身眼拙,只看见王爷的善心。"萧庭生低笑,挥手示意她靠近,却在她俯身刹那,以两指捏住她焦黑袖口,轻轻一扯——布料碎成灰,露出腕上灼痕。
"火舌舔到的地方,再深一分,就是骨。"他指腹摩挲伤处,力度重得发疼,似在丈量她有几斤硬骨。沈鸢不躲,反而抬眸,任泪在眼眶打转,却倔强不落:"妾身若说火是意外,王爷信吗?"萧庭生盯她片刻,忽然松手:"本王只信证据,不信眼泪。"话音落下,案上灯焰猛地拔高,映出他半边脸——笑如修罗。
男人以银签蘸取焦盐,在案上绘出一幅微图——蜿蜒盐道,终点凤池。"昨夜之前,此图只存在我脑。"他抬眼,"火起后,它出现在你佩里。"沈鸢心口骤紧,面上却茫然:"妾身不懂图,却懂盐味能止血。"她伸手,以焦黑袖角蘸盐,按在灼痕上,血珠瞬间凝固,紫黑一片。萧庭生挑眉,似笑非笑:"很好,苦肉计用得恰到好处。"
他收图起身,狐毛扫过火盆,扬起灰烬:"三日后,凤池春课,诸部子弟都会去。"微微侧首,"侧妃也去吧,带上眼睛,替本王找东西。"沈鸢垂首应"是",心底却翻江倒海——凤池是谢婉宁旧巢,也是她鞋中盐道终点,如今被王爷摆到明面,棋局瞬间从暗到明。
男人忽然俯身,以指在她掌心画下一道弯弧——正是盐库钥匙图纹,最后一转,停在"凤"字缺口。"找到缺角,锁就开了。"他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本王给你七日,七日之后,交不出缺角,便交出自己的命。"指尖离开,掌心却像被烙铁烫过,红痕宛然。
赵嬷嬷引她退出,帘拢合拢,药香被关在里头。雪又落下,一片片贴上她焦黑袖口,瞬间融化,像无声的洗濯。沈鸢站在廊下,抬手看掌心红痕,心底却燃起更旺的火——七日,她要把凤池、盐账、钥匙缺角全部握在手里,让萧庭生也尝尝被锁链勒颈的滋味
雪影里,有人远远观望。见她抬头,黑影转身,狐裘下摆扬起,露出缺眼蝶绣纹——谢婉宁,或者她派来的鬼,终于现身。沈鸢握拳,灼痛与雪水交织,却抵不过胸口跳动的那声鼓:下一个亥时,看谁先被盐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