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灯笼在雾里晃,平安结被雪水浸湿,颜色深得像血。沈鸢踏雪至湖边,灯柄"叮"地一声落入冰面,结绳却缠住她靴尖,像不肯放行的手。她俯身解结,指腹触到结内硬物——是一枚铜钥缺角,形状与昨夜空匣吻合,却刻着极小字:湖心雪庐
她循迹踏冰,行至湖心,冰面下隐有暗桩。缺角插入冰缝,"咔哒"一声,整块冰板缓缓下沉,露出仅容一人钻入的洞口。内里幽暗,却透出暖香,是檀与药混合的味道——她熟悉,那是萧庭生常年服用的"冷香丸"气息。
沿石阶下行,尽头是一间暗室,壁悬烛火,案上摆着一只打开的木匣——长不过掌,封口火漆已裂,却空空如也。案角留一行水迹:真印在我身,想要,明日辰时,盐课策论。字迹一笔一划,似用指蘸墨写就,墨迹未干,像挑衅,也像邀请。
她环顾四周,发现壁橱内整齐码放卷宗,封面皆钤"摄政王印"朱印。抽出最底册,竟是一叠盐铁契约,落款日期正是沈家灭门前夕,收货方:北狄王庭,押运人:萧庭生,监证:沈怀瑾。契约纸角,盖着沈家私印,印泥暗红,像干凝的血。
她翻开最后一页,火漆残片粘在纸背,封口印有"庭生"二字,却被人撕开一半,显然有人先一步取走内容。她心口骤紧——萧庭生故意让她看见这些,是要她知难而退,还是逼她提前发难?
忽有"哗啦"轻响,像锁链拖地。她猛然回身,却见暗室门口,一条细黑链蜿蜒而入,链头悬着小小铜铃,铃内塞盐,发出闷哑"叮——"。锁链停在门槛,像等她主动套上。沈鸢想起棺中叩指,背脊生寒,却不退,反而俯身拾起锁链——冰冷,却轻得像纸。
锁链尽头,连着一张薄纸,纸上炭笔草就:契约已泄,沈氏灭门真相在此,敢拿,便来。字迹歪扭,像用左手急书,纸角却印着缺眼蝶——谢婉宁的标记。沈鸢握紧契约,掌心被纸锋割破,血珠渗入火漆,暗红更深。
她欲退,暗室石门却"砰"地落下,封死出路。四壁烛火同时蹿高,火舌舔上卷宗,显然有人在外操纵,要她同归于尽。沈鸢急取银刀,撬开壁橱后板,发现一条狭窄通道——仅容一人匍匐,内壁布满盐霜,像巨兽食道。
她抱契约卷宗,滚身入通道。身后卷宗被火点燃,火浪沿盐霜蔓延,发出"噼啪"脆响,像无数细小掌声。通道尽头,是向上竖井,她以银刀刺壁借力,攀爬数丈,终于推开一块冰板——出口,竟在凤池考场假山后。
她滚出竖井,雪烟弥漫,考场已乱。考生惊呼"走水",四处奔逃。沈鸢抱契约,焦袖冒烟,却顾不得疼,直奔高台——萧庭生立在那里,似在等她。男人目光落在她手中燃烧的卷宗,笑意不达眼底:"侧妃,又见面了。
她举契约,火光照亮纸角沈家私印:"王爷解释,为何沈家印出现在北狄盐契?"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考生听见。萧庭生面不改色,只抬手,示意侍卫灭火,声音低而缓:"伪造文书,挑拨朝廷,罪当腰斩。"
火势被扑灭,契约却已被烧去半角,只剩"北狄""沈怀瑾"数字清晰。沈鸢心知——对方早有准备,烧去关键,留下把柄,反咬她伪造。她抬眸,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高台侧影——谢婉宁立在那里,面纱后,唇角微扬,像在欣赏自己布好的局。
心口银针随脉搏猛跳,提醒她只剩一日。沈鸢深吸气,忽然高举那枚缺角铜钥,声音掷地有声:"王爷既说伪造,可敢当众验印?"萧庭生挑眉,目光落在铜钥,笑意终于深了几分:"有何不敢?"
侍卫抬来铜匣,正是昨夜她所见空匣。缺角插入,"咔哒"一声,匣盖弹开——却非印信,而是一封血书:沈氏通敌,证据确凿,立斩不赦。血字暗红,像才写就,纸角却盖着沈家私印,印泥未干。沈鸢盯着那印,背脊生寒——有人提前一步,把沈家钉死叛国,而她,亲手把刀递给对方。
萧庭生俯身,声音低得只有她听见:"侧妃,游戏结束,你输了。"他抬手,示意侍卫押人。沈鸢却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像雪落无声:"王爷,证据可不止这一份。"她抬手,焦黑袖中掉出一物——是被火烤过的半页账簿,首页写着:萧庭生,三十万担,押运人——沈怀瑾。字迹一笔一划,像用指甲写就,墨迹里掺着血。
她指尖一弹,半页账簿飞向空中,火舌余烬点燃纸角,像展翅的黑蝶,掠过众人头顶,落在凤池湖面,渐渐沉水。萧庭生目光追随纸灰,脸色终于微变。沈鸢被反剪双臂,却仍笑:"真与假,沉与浮,明日辰时,听雪榻下,王爷自己来分。"侍卫拖她离场,雪地上留下长长一道血痕,像未写完的诉状,也像提前写好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