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游湖杀局
药丸滚在血泊里,像一粒小火炭,蒸出淡淡腥甜。沈鸢拾起,指腹被烫得发颤——"生"字火漆,与谢婉宁给她的一模一样。她仰头吞下,喉间辛辣滚过,银针的麻涩竟褪几分。黑暗中,女声轻笑远去,牢门再次落锁,雪灯摇晃,像替死神提灯照路。
卯初,狱卒押解沈怀瑾至偏殿。一夜之间,他发已半白,玉簪束发,碧血闪冷光。沈鸢被反剪双臂立于柱侧,亲眼看着父亲跪倒在萧庭生脚下,像折断的枯枝。"王爷,罪臣愿献暗库,换满门性命。"他双手高举玉簪,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萧庭生接过玉簪,指尖摩挲"沈"字纹,目光却落在沈鸢脸上:"侧妃可知此物?"她垂眼,声音轻软:"父亲之物,妾身不敢妄言。"男人低笑,随手将玉簪抛给长史:"亥时,开库。"簪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碧弧,像断头台铡刀的影子。
谢婉宁适时出现,面纱后眸光含笑:"王爷,春湖雪融,何不泛舟?库中物可缓查,先听妾身一曲。"萧庭生挑眉,似笑非笑:"王妃雅兴,本王怎可拂?"即刻命人备船。沈鸢被押随行,"护送"名义下,是谢婉宁暗中交易——以游湖为幕,让她亲手送父进鬼门关。
酉正,雪停,湖上薄雾。画舫金漆在灯下闪冷光,笙箫起,却掩不住船底暗涌。舱中设矮案,三方对坐:萧庭生倚栏,谢婉宁抚琴,沈怀瑾跪坐侧席,面前只一盏冷酒。沈鸢立父身后,腕上铁链被绸布掩盖,像一条随时会收紧的绞索。
船至湖心,谢婉宁指尖轻拨琴弦,"铮"一声脆响,像暗号。船底传来极轻"咚咚",是凿斧声,被乐声掩盖。沈鸢心口银针猛跳——船正在进水,一刻钟内必沉。她看向父亲,沈怀瑾却茫然,只频频望向萧庭生,像等最后赦令。
谢婉宁举杯,笑靥如花:"妾身新酿,名'归去',祝沈大人一路顺风。"酒色澄碧,却泛着微苦。沈怀瑾颤手接过,一饮而尽。酒入喉,他面色骤变,唇角渗出黑血,却发不出声——毒签已入腹,回天乏术。
毒发极快,沈怀瑾扑倒,双手抓住沈鸢裙摆,指节泛白:"鸢儿,救我......"这是他第二次求女儿,也是最后一次。沈鸢垂眸,声音轻得只有他听见:"父亲,黄泉路,我送你。"她袖中银刀悄然滑出,刀背贴上他颈侧——冰凉,像小时候他替她掖被角的那只手。
船底裂口扩大,湖水狂涌,船身猛晃。谢婉宁琴声骤急,像催命鼓。萧庭生稳坐,目光落在沈鸢手上,似笑非笑:"侧妃,可会凫水?"她抬眸,泪光在睫,却弯唇:"会,也会杀人。"话音落,银刀翻转,刀柄狠狠击中沈怀瑾后颈——她亲手将父亲打昏,推入船底裂口,让他先于所有人沉入湖底。
湖水淹没脚踝,沈鸢趁机滚身,借铁链锁力,滑入船舱暗格。暗格里,一排铁笼悬在水下,笼里白骨手握账本——正是她寻找的"最后一页"。她掰断指骨,取出账本,纸角写着:沈氏盐课,实三十万担,押运人萧庭生,监证沈怀瑾,收货北狄。墨迹被水晕开,却足够定罪。
船身剧晃,琴案翻倒,谢婉宁面纱被风掀起,露出冷笑。萧庭生仍不动,只抬手,示意侍卫封舱。沈鸢抱账本,借暗格翻上船尾,却被铁链所困,无法远逃。湖水淹至腰际,她自知时限将至,却笑得极轻——证据已到手,她死也要拉人陪葬。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账本,火舌遇水不灭,反借盐粒燃得更旺。火光里,她看见谢婉宁眼底闪过惊异,也看见萧庭生第一次皱起眉。火雷"砰"地炸响,船底裂口扩大,湖水狂灌,画舫开始倾斜,像被巨手按下头颅。
燃烧账本被她抛向空中,火蝶四散,纸灰落在湖面,像一场黑雪。她翻身跳入水中,铁链拖着她下沉,火光照亮她嘴角弧度——怯懦庶女终于把父亲送进地狱,也把自己送进刀口。湖水淹没头顶前,她听见萧庭生低喝:"捞她上来,要活口!"
水面黑暗压来,铁链尽头,一只苍白手突然伸入水中,抓住她腕骨——用力一扯,她整个人被拖向湖底暗流。昏迷前最后一眼,她看见救她的人:缺眼蝶面纱,唇角微扬,像母亲,也像死神。
暗流尽头,亮起一点幽绿光——是口被铁链悬着的乌木小棺,棺盖虚掩,里面伸出五指,腕上系着褪色平安结,对她勾了勾——像在欢迎她回家,也像在催促她:打开它,真相才算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