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暖膝

月虹推开门时，客厅只亮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陆续蜷在沙发角落的模样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明明下午还笑着说要陪她去超市，此刻却把自己缩成一团，下颌抵着膝盖，连她走近的脚步声都没察觉。

“续儿？”月虹放轻了声音，指尖刚触到他微凉的胳膊，就见他猛地抬起头，眼尾泛红，却还强撑着扯出个笑：“妈，你回来了。”话音未落，他下意识蜷了蜷腿，额角渗出细汗，那点伪装瞬间碎了。

月虹的心一下揪紧，蹲下身去摸他的膝盖，果然一片冰凉。“怎么了？腿又疼了？”她记得医生说过，陆续小时候落下的旧伤，阴雨天最容易犯，今天傍晚转阴，她竟忘了提醒他加衣服。

没等陆续回答，他突然往前倾了倾，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额头抵在她肩窝，声音闷得发颤：“妈，没感觉……想上厕所，腿动不了。”

月虹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二十年前她把襁褓里的陆续抱回家时，医生说这孩子腿有残疾，恐怕一辈子都要受委屈，可她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怎么也舍不得放手。这些年陆续争气，不仅考上了重点大学，还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很少在她面前喊疼，可此刻他像个迷路的小孩，依赖地抱着她，让她心疼得厉害。

“不怕，妈抱着你去。”月虹扶着他的腰，想把他打横抱起来，却被陆续轻轻推开。他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直起身，额角的汗滴落在手背上，却还是笑着摇头：“妈，我20了，我自己可以的。”他伸手抓住旁边的助行器，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固执地不让她帮忙，“你看，我能走，就是慢点儿。”

月虹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挪向卫生间，背影不算高大，却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想起他小时候第一次自己扶着墙站起来，也是这样，明明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非要笑着说“妈你看我能走了”。这些年他从不提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她也从不提，可他们都知道，彼此早已是对方最亲的人。

等陆续从卫生间出来，月虹已经把热水袋灌好，裹上毛巾放在了沙发上。她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这次他没再拒绝，任由她扶着自己坐下。月虹把热水袋放在他膝盖上，又给他盖了条毛毯，轻声说：“以后腿不舒服别硬撑，妈在呢。”

陆续低下头，看着膝盖上温热的热水袋，突然抬头冲她笑了笑，眼睛亮得像星星：“知道了妈。对了，明天天气好，我们去超市吧，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月虹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他小时候那样：“好，明天就给你做。”暖黄的灯光下，母子俩的影子映在墙上，紧紧靠在一起，没有血缘，却比血缘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