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暖

月虹刚把熬好的骨头汤端上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得像叹息的话。

“妈妈，我活不长了。”

她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撞在砂锅沿上，滚烫的汤汁溅出来，落在手背上也没觉得疼。她猛地转过身，看见陆续坐在餐椅上，背挺得笔直，却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纹路，那模样不像在说自己的事，倒像在念一段与己无关的文字。

“胡说八道！”月虹的声音发颤，快步走过去，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她看见他眼底的红，不是因为腿疼时的隐忍，而是一种看透了什么的茫然，这比任何疼痛都让她心慌，“你才二十岁，续儿，医生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你是不是又乱看网上的东西了？”

陆续的视线落在她手背上的红痕上，喉结动了动，伸手想碰，却又缩了回去。“不是网上说的，”他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得要散，“上次复查，我听见医生跟你说……我的腿疾影响了内脏，可能……活不过三十。”

月虹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上次复查医生确实私下跟她提过风险，可她怎么敢跟陆续说？她一直想着，也许以后医学发达了，总能有办法，也许只是医生的最坏推测，她还没来得及找更好的医院，怎么就被他听见了？

“那是医生的猜测！不准的！”月虹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她用力搓着，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妈已经联系了北京的专家，下个月我们就去看，肯定有办法的！你才二十岁，还有好多事没做，你不是说想带妈去看海边的日出吗？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陆续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很烫。“妈，我不怕死，”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涩，“我就是怕……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怎么办？”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进月虹的心里。她想起二十年前，她抱着刚满月的他，在空荡荡的家里发誓，要一辈子护着他。这些年她忙着打工赚钱，供他读书，陪他做康复，从来没觉得累，可此刻听见他说怕自己孤单，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傻孩子，”月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哽咽，“有你在，妈才不孤单。你得好好活着，陪妈久一点，再久一点。你不是说要给妈养老送终吗？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陆续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抱住她的腰，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在她的怀里。月虹能感觉到他肩膀在轻轻颤抖，也能感觉到他紧紧抱着她的力气，那是不想离开的执念，也是对她最深的依赖。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幼时哭闹的他那样，低声呢喃：“不怕，妈在呢，妈一定让你好好的，咱们还要一起去看海，一起吃好多好多顿红烧肉，咱们还有好多年呢……”

窗外的夜色渐浓，餐厅的暖光落在母子俩身上，将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紧紧相依。没有血缘的羁绊，却比血更浓，比命更重——她要护他，他想陪她，这份心意，足够抵过岁月漫长，抵过命运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