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靠着门板坐了很久，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书房里那令人难堪的一幕——他靠近时灼热的呼吸，他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质问，还有那句冰冷的“不需要你操心”。

屈辱、难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那愚蠢的、不合时宜的关心。她以为自己是表达感谢，或许在战北妄看来，那不过是一种拙劣的示好和越界。

最终，在身心俱疲的折磨下，她才迷迷糊糊地蜷缩在地毯上睡去。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的。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因为别扭的睡姿而僵硬不堪。她挣扎着从地毯上爬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眼下带着浓重青黑、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昨晚的经历像一场混乱的梦。她深吸一口气，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无论昨晚多么难堪，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她必须继续扮演好“战太太”的角色。

她换上一套简单的家居服，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她有些害怕在走廊或者楼下遇到战北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然而，二楼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西侧，他的卧室门紧闭着，书房门也关着。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动静。

他……是已经起床了，还是……昨晚后来睡着了？

她不敢多想，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

王伯依旧如同精准的时钟，已经等候在客厅。

“夫人，早上好。”王伯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伯早。”李星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吩咐说今天有重要的跨国会议，会很晚回来。”王伯一边引领她走向餐厅，一边自然地汇报着。

他已经走了？

李星冉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走得这么早，是刻意避开她吗？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长餐桌一端，默默地吃着早餐。食物依旧精致，但她却味同嚼蜡。昨晚他说的那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的心上。

“王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先生他……昨晚休息得好吗？”

问完这句话，她的脸颊就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

王伯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微笑着回答：“先生今天早上看起来气色不错，应该是休息得还好。夫人有心了。”

气色不错？休息得还好？

李星冉切蛋的动作顿住了。是因为……那杯茶吗？还是他后来吃了药？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更加混乱。如果他真的因为那杯茶睡得好了一些，那为什么又要对她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她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他们之间只是交易，他不希望她“操心”，她就不应该再去“操心”。昨晚的举动，是她越界了。以后，必须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和界限。

吃完早餐，李星冉无事可做。这栋巨大的别墅对她来说依然陌生而冰冷。她不想回那个空旷得让人心慌的卧室，便信步走到了别墅后面的花园。

秋天的花园，依旧被打理得生机勃勃。各种名贵的花卉竞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一些她心头的阴霾。

她在花园一角的白色秋千椅上坐下，轻轻晃动着，看着远处蔚蓝的天空和如黛的远山，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或许，这样也好。他忙他的，她过她的。互不打扰，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年。这才是契约婚姻该有的样子。

就在她出神之际，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新晋的战太太，这么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荡秋千啊？”

李星冉心里一紧，循声望去。

只见战婉儿穿着一身鲜艳的香奈儿套装，拎着限量款的手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正朝着她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看样子是她的跟班，也都用挑剔和不屑的目光打量着李星冉。

李星冉的心沉了下去。麻烦，果然不会因为她想安静就放过她。战婉儿显然是听说了昨晚宴会的事情，特意来找茬的。

她站起身，脸上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婉儿小姐，你好。”

“别叫得那么亲热，”战婉儿走到她面前，双手环胸，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她简单的家居服上停留片刻，嗤笑一声，“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啊，这架子都端起来了。怎么，昨晚出尽了风头，今天就在这享受起阔太太的生活了？”

她的话刻薄无比，跟她一起来的两个女孩也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李星冉握紧了手心，告诉自己要冷静。战北妄说过，不必忍让。但对方是战家的人，她也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僵。

“婉儿小姐说笑了，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李星冉语气平静地回答。

“休息？”战婉儿上前一步，逼近李星冉，声音压低，带着恶意的嘲讽，“李星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爬上我堂哥的床！你们李家都快破产了，你倒是好本事，摇身一变成了战太太？我告诉你，战家的大门，可不是你这种落魄户想进就能进的！别以为堂哥昨晚护着你，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不过是看在刚结婚的份上，给你点面子罢了！”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狠狠剜着李星冉的心。尤其是“见不得人的手段”和“爬上床”这样的字眼，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婉儿小姐，请你放尊重一点！”李星冉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战婉儿，尽管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带着一丝倔强，“我和北妄是合法夫妻，请你不要污言秽语！”

“合法夫妻？”战婉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一纸契约买来的婚姻，也配叫合法夫妻？李星冉，你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就是为了我们战家的钱？你……”

“战婉儿。”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骤然在花园入口处响起，打断了战婉儿未说完的恶毒话语。

所有人，包括李星冉，都浑身一僵，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战北妄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或者是根本没去？），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那双深邃的黑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正冷冷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口出恶言的战婉儿。

他怎么会在这里？！王伯不是说他一早就去公司了吗？

战婉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她带来的两个女孩也吓得缩起了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战北妄迈开长腿，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就仿佛降低一度。强大的压迫感让战婉儿和她同伴几乎喘不过气。

他走到李星冉身边，脚步微顿，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扫过，眸中的寒意更盛。然后，他转向面无人色的战婉儿。

“看来，我昨晚说的话，你是半点都没听进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砸在战婉儿心上，“还是你觉得，我战北妄的话，可以当成耳旁风？”

“堂、堂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战婉儿吓得语无伦次，连连后退，“我、我就是跟她开个玩笑……”

“玩笑？”战北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却比发怒更令人胆寒，“当着我的面，再开一次试试？”

战婉儿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战北妄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一旁垂首肃立的王伯，语气森寒：“王伯，送客。另外，传话给二叔，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女儿。如果管不好，我不介意代劳。”

“是，先生！”王伯立刻躬身应道，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几乎要哭出来的战婉儿和她同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婉儿小姐，请吧。”

战婉儿哪里还敢停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人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花园里，只剩下战北妄和李星冉两人。

阳光依旧明媚，花香依旧馥郁，但气氛却凝滞得可怕。

李星冉低着头，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冲突和战北妄的突然出现而狂跳不止。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又会怎么想。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

李星冉浑身一颤，愕然抬起头。

战北妄正低头看着她，眸中的寒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紧紧包裹着她的手。

“以后，”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在这个家里，没人能给你气受。包括战家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进她的眼底，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她强调，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我战北妄的人，只有我能欺负。”

清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