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心很烫,熨帖着她冰凉的手背,那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李星冉怔怔地仰头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接收着他那句话在耳边回荡——
“我战北妄的人,只有我能欺负。”
这句话霸道、专横,甚至有些不讲道理,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已混乱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它不像情话,更像一种蛮横的宣告,将她牢牢地钉在他的所有物范畴内,可偏偏在这一刻,在她刚被战婉儿的恶语刺伤后,这句话奇异地成了一种扭曲的庇护。
委屈、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强装的镇定。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低垂的、露出脆弱颈线的脑袋,战北妄眸色深暗,握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感到了些许疼痛,但这疼痛却奇异地让她漂浮不定的心找到了一丝锚点。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松开手,就这么牵着僵硬的她,转身朝别墅主楼走去。王伯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开,花园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复杂难言的气氛。
一路被牵回二楼,直到站在她卧室的门口,战北妄才松开了手。失去他手掌的包裹,微凉的空气瞬间缠绕上来,李星冉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道。
“进去休息。”他垂眸看着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但仔细听,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冰冷,“以后无聊可以去书房找书看,或者让王伯安排司机出门逛逛,不必整天闷在房间里。”
他……这是在关心她的生活?李星冉有些难以置信,愣愣地点了点头:“……好。”
战北妄没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向了自己书房的方向。
李星冉推开卧室门,背靠着门板,心跳依旧失序。她抬手看着自己刚才被他握过的手,手背上仿佛还烙印着他的触感。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战婉儿的刁难,他的及时出现,以及那句霸道的宣言……这一切都让她心乱如麻。
她原本筑起的心防,在这一连串的冲击下,似乎正在以更快的速度瓦解。她告诫自己不能动摇,可情感的浪潮却不受控制地拍打着理智的堤岸。
接下来的几天,战北妄似乎格外忙碌,早出晚归,李星冉很少能碰到他。别墅的生活依旧奢华却单调。她尝试着去了几次书房,那是个充满了他气息的地方,冷硬、严谨,巨大的书架上多是经济、金融类的书籍,她找了几本艺术相关的画册带回房间看。
她也曾让司机送她去过一次市中心的美术馆,但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有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提醒着她看似自由的行动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下。这种无处不在的“保护”,让她感到安心,也让她感到窒息。
这天下午,李星冉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翻看画册,王伯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
“夫人,这是先生吩咐送回来的,给您的。”王伯将盒子递到她面前。
李星冉一愣,接过盒子:“是什么?”
“先生没说,只让交给您。”王伯微笑着退下了。
李星冉疑惑地拆开包装,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套顶级的珠宝设计工具——各种型号的绘图笔、专业画纸、水彩、色粉,甚至还有几块质地极佳的首饰设计专用橡皮和一套小巧精致的测量工具。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是专业级别的好货色,显然挑选的人花了心思。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他……他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些?她只是在一次与王伯闲聊时,偶然提起过自己以前学过珠宝设计,已经很久没碰了,有些手生。
是王伯告诉他的?还是……他其实有在留意她说过的话?
这个发现让李星冉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她抚摸着那些光滑的笔杆和细腻的画纸,一种久违的创作冲动在心底苏醒。或许,在这一年的“囚笼”生活里,她可以重新拾起自己热爱的东西?这会不会也是他默许的?
她正对着工具出神,手机响了起来,是闺蜜苏沫。
“冉冉!我的宝!你最近怎么样?神神秘秘的,信息也不回那么勤快了!”苏沫活力四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关切,“你上次说家里事情解决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儿呢?”
听着好友熟悉的声音,李星冉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忍住情绪,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沫沫,我……我很好。家里的事,是一个……一个朋友帮忙解决的。”
“朋友?什么朋友这么大本事?”苏沫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迟疑,“冉冉,你不对劲。你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星冉咬着嘴唇,契约的条款像紧箍咒,她不能透露细节。“真的没事,沫沫。就是……我最近可能不太方便经常联系你。等我……等我稳定下来,再跟你细说,好吗?”
苏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好吧,冉冉,你不说我就不问了。但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知道。谢谢你,沫沫。”挂了电话,李星冉的心情更加复杂。苏沫的关心让她温暖,也让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更加迷茫和一丝愧疚。
傍晚,战北妄意外地回来得比较早。他走进客厅时,李星冉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摊开的新画具发呆。
听到脚步声,她慌忙想把东西收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战北妄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工具盒和画纸上,脚步微顿。
“送来的东西,还合用吗?”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状似随意地问道。
李星冉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点头:“嗯,很好,谢谢……谢谢你。”
战北妄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松了松领带,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套工具上:“听说你以前学这个。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也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只是为她安排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但李星冉却因为他的“听说”二字,心里再次泛起微澜。他果然知道。
“是……我会好好用的。”她轻声应道。
晚餐时,气氛依旧安静。但李星冉偷偷观察战北妄,发现他今天眉宇间的疲惫似乎比往常更重一些,眼下也有淡淡的阴影。是工作太累了吗?还是……又失眠了?
这个念头让她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她立刻告诫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可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他。
饭后,战北妄照例去了书房。李星冉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那套崭新的设计工具,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书房的方向很安静,没有传来敲击声,但这死寂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泡了一杯薰衣草茶。这一次,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送过去。
她将茶杯放在自己房间的小茶几上,看着热气慢慢消散,心里充满了矛盾的挣扎。她既害怕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伤人的话语,又无法完全忽视他可能正在承受的痛苦。
夜深了,别墅里万籁俱寂。李星冉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走廊另一端的动静。
一片寂静。
他睡着了吗?还是依旧在黑暗中独自清醒?
这种未知的牵挂,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她的心上,越收越紧。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像最初那样,纯粹地将战北妄视为一个冰冷的契约对象了。
他复杂的性格,他偶尔流露的维护,他看似不经意的“关心”,都像迷雾一样笼罩着她,让她看不清前路,也让她原本坚定的心,一步步沉沦。
而此刻,书房内的战北妄,并未入睡。他站在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更深处,似乎映着对面房间那扇早已熄灯的窗。
他清楚地感觉到,某种他试图掌控,却似乎正在逐渐失控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这场婚姻,包括那个女人。可当她开始牵动他的情绪,当他开始下意识地留意她的喜好,事情似乎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这种偏离,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烦躁,以及……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夜还很长,而两颗原本平行的心,轨迹似乎已经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偏转。这偏转的前方,是深渊,还是未曾企及的星光?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