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在凌晨三点醒来，窗外的雨还在下。
他躺在公寓的地板上，耳机线断裂的残端像一条死蛇般蜷缩在脚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是耳机插头过热烧毁的痕迹。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仍回荡着那段音频的余音——那扭曲的艾米丽的声音，那密集如心跳的鼓声，还有那非人的低语，仿佛已刻入他的神经。
他缓缓坐起，打开电脑，调出北森提奈岛的卫星地图。
屏幕幽光映照着他憔悴的脸。岛屿位于安达曼海深处，呈不规则椭圆形，面积约72平方公里，四周环绕着暗礁与急流，登陆点极少。印度政府将其列为“永久保护区”，严禁任何船只靠近，违者以“危害国家安全”论处。
可杰克知道，这不仅仅是保护。
这是封印。
他需要帮手。
一个能驾驶船只穿越暗礁的老手，一个能解读原始语言的专家，一个能在丛林中生存的战士。
他打开加密通讯软件，输入一串十六位代码。
联系人列表中，只有一个名字亮着：“灰狼”。
灰狼，真名雷诺·科尔，前美国海军特种作战舟艇队（SWCC）成员，因在也门一次秘密行动中违抗命令，救下平民而被强制退役。此后，他游走于灰色地带，为私人安保公司执行高风险运输任务，行踪成谜。
杰克曾与他在阿富汗共事过两周。那时雷诺救了他一命——一枚RPG击中他们的悍马车，雷诺将他从燃烧的残骸中拖出，自己却落下永久性听力损伤。
消息发出三分钟后，回复来了：
> “你在找死？”
杰克打字：“我妹妹在那岛上，她还活着。”
> “北森提奈？你疯了。那不是岛，是坟墓。我见过三个想闯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连尸体都没留下。”
> “我有她的视频，有线索，有目标。我需要一艘快艇，一个能穿越暗礁的驾驶员。”
> “你拿什么付我？美元？黄金？还是你那条命？”
> “我有你在也门救下那家人的情报。印度情报局一直在找他们。如果你不想他们被‘处理’，就帮我。”
屏幕沉默了整整五分钟。
然后，一条新消息跳出：
> “明晚八点，西雅图港，B-13码头。别带警察，别带跟踪器。否则，我会让你比那三个蠢货死得更难看。”
杰克关闭对话框，深吸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
他转向第二个目标：语言学家。
他需要一个能快速学习森提奈语的人。这种语言从未被系统记录，仅有零星的词汇通过远距离观察被收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列为“无法归类语言”，语法结构与任何已知语系都不相符。
他翻出艾米丽的学术档案，发现她在失踪前曾联系过一位语言学家：玛雅·德赛，印度裔美国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语言学副教授，专攻孤立语言与语音演化。
她曾发表论文《森提奈语初步构拟》，提出该语言可能包含“非人类声源特征”——即某些音节需要超出人类喉部极限的频率才能发出。
杰克通过学术网络找到她的私人邮箱，发送了一封加密邮件，附上艾米丽视频的片段，并写道：
> “我知道你在研究森提奈语。我妹妹是最后一个与他们接触的人。她留下了线索。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明晚八点，西雅图港，B-13码头。”
他不确定她是否会来。
但三小时后，他收到回复：
> “我见过那段视频。她用了‘归还’这个词，用的是森提奈语的古体形式。没人教过她。她是从哪里学的？”
> “来见我，我会告诉你一切。”
> “你最好不是在耍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打开这封邮件。”
杰克嘴角微扬。她来了。
他开始准备装备。
从床底拖出一个金属箱，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
- 一把拆解的HK416突击步枪，配消音器与夜视瞄准镜；
- 三把战术刀，其中一把是阿富汗工匠用陨铁打造的弧形短刃；
- 一套潜水服与呼吸器，可支持水下6小时活动；
- 一个军用级GPS，已屏蔽印度卫星监控信号；
- 一瓶抗疟疾药，一支肾上腺素，一管广谱抗生素；
- 一本手写笔记，封面写着：《生存手册：热带雨林》。
他翻开笔记，第一页是他自己写的：
> 1. 水源：蒸馏法优于过滤。生水必煮沸。
> 2. 食物：避免鲜艳蘑菇与浆果。昆虫可食，但需去毒。
> 3. 防御：石器时代武器杀伤力极强。箭头可能涂毒。
> 4. 心理：幻觉是最大敌人。保持清醒，记录现实。
> 5. 逃亡：永远记住，他们不是在追杀你，是在“送还”你。
他合上笔记，目光落在最后一条上。
“送还”。
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他脑海深处。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
在艾米丽的日记残页中，她写道：“他们不说‘杀死’，他们说‘送还’。他们相信，我们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是被‘它’放逐的，而死亡，是回归。”
杰克不知道“它”是谁。
但他知道，森提奈人不认为自己在杀人。
他们认为自己在执行仪式。
夜幕降临。
杰克穿上黑色战术服，将装备塞入防水背包，最后检查了一遍武器。他将HK416重新组装，装上消音器，上膛，保险关闭。
他知道，一旦踏上那座岛，法律将不再保护他。
他将是非法入侵者，是敌人，是“必须被送还者”。
他走出公寓，城市灯火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晕。
西雅图港，B-13码头。
这里废弃多年，铁链锈蚀，木板腐朽，海浪拍打着破败的栈桥，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海盐与腐烂渔网的气味。
他准时抵达。
一辆黑色改装皮卡停在码头尽头，车灯熄灭，引擎低鸣。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身影走下。
雷诺·科尔。
他比杰克记忆中更瘦，左耳戴着助听器，右耳完全失聪。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疤痕，是也门那次行动的纪念。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海军夹克，腰间别着一把格洛克手枪。
“你来了。”雷诺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我来了。”杰克说。
“你有三分钟解释，为什么我要帮你送死。”
杰克迅速说明：妹妹失踪，视频线索，森提奈岛的秘密，洞穴中的“它”。
雷诺听完，冷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想揭开这谜团的人？1987年，CIA派过一支六人小队，全副武装，夜降登陆。三天后，一颗卫星拍到海滩上摆着六具尸体，排成一个圆圈，头朝内，手拉手，脸上带着笑。没有伤口，没有挣扎痕迹。他们像是……自愿的。”
“我妹妹不一样，”杰克说，“她还活着。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那可能是陷阱，”雷诺冷冷道，“他们懂得利用声音。1991年那个传教士，临死前说他听见上帝在叫他名字。”
“我知道风险，”杰克直视他，“但我必须去。你帮我，我保你家人安全。”
雷诺沉默良久，终于点头：“船在东侧锚地。快艇，碳纤维艇身，静音引擎，能避开雷达。但警告你——一旦靠近岛屿三海里，印度海军巡逻艇就会出现。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潮汐窗口期——明晚十一点十七分，暗流最弱，暗礁露出最少。”
“够了。”杰克说。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驶入码头。
车门打开，一个女人走下。
玛雅·德赛。
她约莫三十五岁，深褐色皮肤，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穿着一件防风夹克，背着一个登山包。她的眼神锐利，像在评估一场实验。
“你就是杰克？”她走近，声音冷静，“我看了你发的视频。你妹妹用了‘归还’这个词，用的是森提奈语的‘古体敬语’。那不是她能学会的。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洞穴，”杰克说，“她进入了洞穴。她听到了‘它’的声音。”
玛雅眯起眼：“‘它’？”
“你研究森提奈语，应该知道他们的神话体系。他们不说‘神’，他们说‘守门者’。守门者沉睡在洞穴中，谁唤醒它，谁就被送还。”
玛雅的脸色变了：“你看过《格林档案》？”
杰克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我加入。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我拥有语言解读的绝对主导权；第二，如果发现任何非人类语言特征，我有权保留研究资料。”
“成交。”杰克说。
三人登上皮卡，驶向锚地。
快艇停泊在一处隐蔽的礁石湾，通体黑色，线条流畅，像一条潜伏的鲨鱼。
雷诺检查设备：“燃料充足，氧气两套，夜视仪两具。但我警告你们——一旦被发现，印度海军会击沉我们，森提奈人会射杀我们。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登陆后，你们自己活命。”
“明白。”杰克说。
玛雅望向远处的海平线，轻声说：“你们知道吗？森提奈语中，没有‘未来’这个词。”
“什么意思？”雷诺问。
“他们的语言只有‘现在’和‘过去’。没有‘明天’，没有‘以后’。他们活在永恒的当下。”她转头看向杰克，“你妹妹的视频里，她说‘他们知道我来了’——用的是现在时。但在森提奈语中，那句话的语法结构，更接近‘他们一直在等我’。”
杰克心头一震。
“他们一直在等我。”
不是“知道我来了”。
是“等”。
仿佛她的到来，早已注定。
快艇启动，引擎低鸣，划破漆黑的海面。
杰克站在船尾，望向西雅图渐行渐远的灯火。
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而在北森提奈岛的洞穴深处，那双眼睛，正缓缓睁开。
沙沙……沙沙……
赤脚踩在泥土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洞口的石像，开始流下黑色的液体，像是眼泪。
某种东西，在黑暗中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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