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冷雨裹着碎雪籽砸在破庙顶,噼啪声里混着柴火噼剥。
林天缩在草堆里假寐,指节有意识摩挲掌心,他在等待猎物上门。
他是地球人周峰,睡醒一睁眼就成了乞丐。
三个月来无时无刻都想【杀戮】。
庙门“吱呀”被撞开时,林天睫毛都没颤。
三个穿着黑短打的汉子卷着寒气闯进来,腰间刀鞘沾着泥,为首的络腮胡把一个布包扔在地上,滚出半块啃剩的酱肘子。
“妈的,这鬼天气,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
络腮胡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靴底碾过地上的枯草,“刚才那户人家真他妈抠,搜半天就这点碎银子。”
另一个瘦高个踹了踹林天的草堆:“哪来的叫花子?滚出去,别污了爷爷们的地。”
林天慢慢坐起来,脸上糊着泥,只露出双黑沉沉的眼,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这庙是大家的,你不能独自拥有他。”
“嘿,还敢顶嘴?”瘦高个抬脚就踹。
鞋底离林天胸口还有半尺时,林天突然偏身,瘦高个一脚踹空,重心不稳,林天抓住他的脚踝,指节骤然收紧——想要捏爆他的脚。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瘦高个撕心裂肺的惨叫。
络腮胡和另一个矮胖子还没反应,林天抄起身边一根烧黑的木柴,用削尖的那头,用力猛戳进瘦高个的嘴里。
惨叫声戛然而止,血沫顺着木柴缝往外涌。
林天抽回木柴时,带起一串碎肉,他甩了甩手上的血,看向另外两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有的只是屠夫看向猪的眼神。
“你、你是什么东西?”络腮胡拔刀的手都在抖,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慌乱的响。
林天没说话,只是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诡异,像在雨里穿梭的蛇,破衫下摆扫过地面的积水,带起一道水痕。
络腮胡的刀刚出鞘三寸,手腕就被林天攥住,那力道让他觉得骨头都要被捏扁。
“你们刚才说,抢了一户人家?”林天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在冰上。
“是又怎样!那老东西不识抬举,老子……”络腮胡的话卡在喉咙里——林天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拇指抵着他的下颌关节,稍一用力,“咔”的一声,络腮胡的嘴就再也合不上了。
矮胖子想从背后偷袭,林天像长了后眼,手肘往后一撞,正撞在矮胖子的心口。
矮胖子闷哼着倒飞出去,撞在供桌上,香炉摔下来砸在他额角,血流了满脸。
林天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矮胖子。
矮胖子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裤脚湿透,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液体:“别杀我!我只是跟着他们混口饭吃!我没杀人!”
林天弯腰,捡起地上那半块酱肘子,凑近闻了闻:“这肘子油花均匀,是用冰糖焖的,寻常人家舍不得这么做。”
他抬起眼,那双黑沉沉的眼里终于有了点东西——是冷到刺骨的厌恶,“你们抢的,是城南张老秀才家吧?他女儿明天要出嫁,这肘子是给送亲队伍准备的。”
矮胖子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我今早蹲在他家墙根晒太阳,听见他跟老伴说的。”
林天把肘子扔回布包,“张老秀才给过我两个馒头,还让我别总在泥里打滚。”
他说话时语气平和,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下一秒,他已经踩住矮胖子的手腕,弯腰捡起络腮胡掉在地上的刀。
刀很钝,砍在骨头上会发出难听的声响,但林天没砍——他用刀背,一下下砸在矮胖子的膝盖上。
“啊——!”矮胖子的惨叫在破庙里回荡,混着骨头碎裂的闷响,“我错了!我把银子还回去!我去衙门自首!”
林天停了手,蹲下来,用刀面擦了擦矮胖子脸上的血,露出他惊恐的眼睛:“自首?你们抢东西时,没想过那老两口会急得哭?没想过那姑娘可能要穿着补丁嫁衣出嫁?”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泥污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我不喜欢麻烦别人,【我一定要杀了你,这是我的兴趣爱好】。”
话音落时,刀已经出鞘。
不是砍,是抹,快得像一道闪电。
矮胖子的惨叫只起了个头,就变成了嗬嗬的漏气声,血从他脖颈涌出,很快染红了身下的枯草。
林天站起身,看了眼满地的狼藉。
络腮胡还在嗬嗬喘气,下巴脱臼的疼让他说不出话,眼里全是恐惧。
林天走过去,抬脚,狠狠踩在他的胸口。
“咔嚓——”肋骨断裂的声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确认三人都没了气息,林天才走到庙角的积水处,慢慢洗手。
血在水里晕开,像一团散开的墨。
他洗得很仔细,连指甲缝都搓到了,然后用破衫擦干,重新缩回草堆,仿佛刚才那场杀戮只是打了个盹。
雨小了些时,庙外传来脚步声。
林天眯起眼,看见个穿月白裙的姑娘站在庙门口,手里提着个竹篮,裙角沾了泥,却依旧像雨雾里刚绽开的白梅。
是南宫青婉。
林天见过她,在城西的绣坊,她是绣坊老板的女儿,据说绣的鸳鸯能引来真鸟。
她总穿月白或水绿的衣裳,说话时声音软软的,看见乞丐会悄悄放下两个铜板。
南宫青婉显然被庙里的景象惊到了,脸色发白,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这、这是……”
林天从草堆里探出头,脸上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声音也放得很轻:“姑娘,你别进来,有坏人……刚才打起来了。”
南宫青婉握紧竹篮把手,指尖泛白,却没走。
她看见林天破衫上沾着的血点,又看见他那双干净得过分的眼睛,咬了咬唇:“你没事吧?他们没欺负你?”
“我躲在草堆里,他们没看见。”
林天低下头,用脏手背擦了擦脸,“姑娘快走吧,这里不干净。”
南宫青婉犹豫了一下,从竹篮里拿出个油纸包,轻轻放在庙门口的石阶上:“这是刚做的桂花糕,你……你拿去吧。”
她顿了顿,又从袖袋里摸出块碎银子,“你找个地方住,别再待在这种地方了,太危险了。”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月白裙角像只受惊的白蝶,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林天看着那块银子和油纸包,沉默了片刻。
他没去拿,只是重新躺下,听着雨声渐歇。
第二天清晨,林天换了身干净些的粗布短打——是从络腮胡身上扒的,虽然大了点,但比破衫暖和。
他把那三人的尸体拖到庙后埋了,又去了城南张老秀才家,把那包银子和没动过的肘子放在门口,敲了敲门就跑。
跑过街角时,撞见个穿绯红裙的姑娘。
她手里拿着支银鞭,鞭梢还沾着血,身后跟着两个仆役,正押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
姑娘生得极艳,眉梢眼角像淬了火,偏偏眼睛是极亮的杏眼,看人的时候带着股不驯的野气,像只刚斗赢了的火狐。
皇甫上官。
林天听过她的名字,镇西将军的独女,据说十五岁就能拉开三石弓,脾气烈得很,最见不得恃强凌弱。
那被押着的汉子显然是个地痞,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皇甫上官你个小娘皮!敢打老子?等老子兄弟来了……”
话没说完,皇甫上官反手一鞭抽在他脸上,鞭梢带着劲风,在他脸上抽出道血痕:“再骂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她声音清亮,像碎玉撞在银器上,“光天化日抢商户的钱,还敢威胁人?真当这云州城是你们这种杂碎的地盘?”
林天没停脚,低着头想从旁边绕过去。却听见皇甫上官喊了声:“站住。”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皇甫上官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间——那里别着把匕首,是从矮胖子身上拿的,鞘上镶着块劣质宝石,看着倒还算体面。“你是哪家的小子?看着面生得很。”
“我是外地来的,找活干。”林天垂着眼,语气平淡。
“外地来的?”皇甫上官挑眉,“刚才那庙附近的血,是你弄的?”
林天心里一动,面上却没显:“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
皇甫上官甩了甩银鞭,鞭梢在地上划出道浅痕,“那三个是黑熊寨的杂碎,昨天抢了王记布庄,我追了一夜。
你身上有他们的气味,还有……”她凑近一步,杏眼盯着他,“你袖口沾着的草汁,是破庙后墙根才有的断肠草,除了埋尸,没人会去碰那东西。”
林天沉默了。他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张扬,心思却这么细。
皇甫上官却笑了,那笑容让她艳色更盛,像烈火突然绽开:“不过我没兴趣管你杀了谁。
黑熊寨的人早该死了,你替我省事了。”
她从腰间解下块玉佩,扔给林天,“这玉佩去城西的‘绣湖楼’,报我的名字,能换间房住。”
林天接住玉佩,是块暖玉,雕着只振翅的鹰。
“为什么?”
“看你顺眼。”
皇甫上官转身,绯红裙角扫过地面,“比那些看见我就躲的软蛋强。
对了,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报我名字没用——自己解决,别给我丢人。”
她带着仆役押着人走了,留下林天站在街角,手里捏着那块暖玉。
中午时,林天去了绣湖楼。
掌柜的见了玉佩,果然毕恭毕敬地给了他间上房。
他洗了个澡,换上掌柜送来的新衣裳,镜子里的少年眉目清俊,只是眼神太沉,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刚擦完头发,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
林天走到窗边,看见个穿浅碧色罗裙的姑娘站在楼下,正被几个锦衣公子围着。
姑娘生得极静,眉如远山,眼似秋水,手里抱着个药箱,像是个医女。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蹙着眉,却像株被风雨困住的兰草,自有清贵气。
宁芷容。
林天在药铺见过她,据说她是神医谷的弟子,来云州城采草药。她给人看病从不看身份,昨天还免费给个老乞丐治了冻疮。
“宁姑娘,赏个脸陪我们喝杯酒呗?”为首的锦衣公子摇着折扇,眼神黏在宁芷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你要是肯去,这云州城的药材,我包圆了给你送过去。”
“我还要去给人送药,恕不奉陪。”
宁芷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抱着药箱想绕开他们。
“别给脸不要脸!”另一个公子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知道我们是谁吗?城主府的表亲!惹了我们,你在云州城别想立足!”
宁芷容侧身避开,指尖在药箱上轻轻一按,像是要拿什么东西。林天却没再看——他已经推开了房门。
下楼时,那只手离宁芷容的衣袖只剩寸许。
林天走得不快,却正好撞在那公子胳膊上。
“砰”的一声,那公子踉跄着后退两步,怒视着林天:“哪来的野小子?敢撞小爷?”
林天没理他,看向宁芷容,语气平淡:“姑娘要去哪送药?我帮你带路。”
宁芷容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穿着件月白长衫,洗得干干净净,眉眼清俊,只是眼神太深,像藏着片海。
她摇摇头:“不用麻烦公子。”
“不麻烦。”
林天转过头,看向那几个锦衣公子,“麻烦你们一下,挡路了。”
“挡路?”为首的公子冷笑,“小子,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
林天说,“也不想知道。”
他往前走了一步,明明没什么气势,那几个公子却莫名后退了半步。
“要么让开,要么……”
“要么怎样?”为首的公子色厉内荏地挥了挥折扇,“小爷今天就不让,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林天没说话,只是抬手。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所有人都看清他捏起了桌上的一根竹筷。然后,竹筷像道流光飞了出去。
不是打向人,是打在为首公子的折扇上。
“啪”的一声,折扇被打落在地,竹筷却没停,擦着那公子的脸颊飞过,钉进了他身后的柱子里,尾端还在嗡嗡震颤。
那公子脸上瞬间多了道血线,他摸了摸脸,摸到一手血,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现在,让开吗?”林天看着他们,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比任何威胁都管用。
几个公子对视一眼,没人敢说话。
为首的那个咬咬牙,捡起折扇:“我们走!小子,你等着!”
他们灰溜溜地跑了,楼下顿时安静下来。
宁芷容看着钉在柱子里的竹筷,又看向林天,眼里带着惊讶:“公子好功夫。”
“碰巧会点。”
林天拔下竹筷,放回桌上,“姑娘要去哪?”
“城北的贫民窟,有个孩子发了急疹。”宁芷容抱着药箱,“多谢公子解围。”
“顺路。”林天说。
两人并肩走出迎客楼。
午后的阳光落在宁芷容身上,浅碧色的罗裙泛着柔和的光,像浸在溪水里的玉。
她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给路边乞讨的孩子递块糖,给卖花的老婆婆整理被风吹乱的花束。
“公子看着不像云州城的人。”
宁芷容忽然开口。
“嗯,刚到。”
“那公子要在这里长住?”
“说不定。”
林天看着前方,“哪里能住,就住哪里。”
宁芷容笑了笑,像春风拂过湖面:“云州城其实很好,就是偶尔会有些……不那么好的人。”
她顿了顿,“公子刚才不该得罪城主府的人,他们很记仇。”
“记仇也得有命来报啊。”
林天语气平淡。
宁芷容脚步微顿,转头看他。
少年侧脸清俊,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浅影,可那双眼睛里,却像结着层薄冰,冷得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贫民窟,宁芷容去给孩子看病,林天就在门外等着。
贫民窟的房子都是破木板搭的,空气中飘着霉味和药味。
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他,好奇地看他身上的长衫。
林天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是南宫青婉给的那块,递给旁边一个抱着弟弟的小姑娘:“去买些米和肉,给那生病的孩子补补。”
小姑娘眼睛亮了,却不敢接:“真的给我吗?”
“嗯。”
小姑娘接过银子,蹦蹦跳跳地跑了。
宁芷容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走到林天身边,轻声说:“公子心善。”
“不算。”
林天看着远处,“只是觉得,孩子不该吃苦。”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快到迎客楼时,宁芷容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止血的药膏,公子刚才打落折扇时,指节好像擦破了。”
林天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指腹确实有块红痕。他接过瓷瓶:“多谢。”
“举手之劳。”
宁芷容站在楼下,抬头看他,“公子若有不适,随时可以去城东的‘百草堂’找我。”
林天点头,转身进了楼。
傍晚时,有人砸门。林天打开门,看见中午那几个锦衣公子带着十几个家丁,手里都拿着棍棒。
为首的公子脸上贴着纱布,指着林天骂:“就是这小子!给我打断他的腿!”
家丁们一拥而上。
林天侧身避开最前面那人的棍棒,顺手抓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拧。
那人惨叫着松开手,棍棒掉在地上。
林天抄起棍棒,不是打人,是用棍梢,精准地敲在每个人的膝盖上。
“咔嚓”“咔嚓”的声响接连响起,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些家丁刚冲上来,就抱着膝盖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不过片刻,十几个家丁就都瘫在了地上。
那几个锦衣公子吓得脸色惨白,腿肚子都在转筋。
林天扔掉棍棒,走到为首的公子面前,弯腰,扯下他脸上的纱布。
纱布下的伤口还在渗血,看着有些狰狞。
“你、你想干什么?”公子抖得像筛糠。
“不想干什么。”
林天拿出宁芷容给的瓷瓶,倒出点药膏,抹在他伤口上。
药膏很凉,那公子却觉得像被火烫了一样,想躲又不敢。
“这药膏是宁姑娘给的,治外伤很管用。”
林天直起身,拍了拍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就不是擦药膏这么简单了。”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像淬了冰,“尤其是欺负她,或者南宫姑娘,又或是皇甫姑娘。”
“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公子连滚带爬地带着人跑了,连地上的家丁都顾不上。
林天关上门,走到窗边。
夕阳正落下去,把天边染成一片金红。
他摸了摸怀里的瓷瓶,又看了看桌上的玉佩,最后想起南宫青婉放在庙门口的桂花糕——他后来回去拿了,桂花味很浓,甜得正好。
他不杀好人,因为张老秀才给过他馒头,南宫青婉给过他桂花糕,宁芷容救过乞丐,皇甫上官敢打地痞。
这些人心里有光,他就护着这光。
至于那些心里长了霉的人——我要把它们全杀人了。
就像现在,他看见楼下巷子里,有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跟着刚从绣坊出来的南宫青婉。
那黑影手里拿着块帕子,帕子上隐约有黑气,是江湖上常见的迷药。
林天推开窗,翻身跳了下去。落地时悄无声息,像片羽毛落在地上。
他没直接冲上去,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黑影显然是个练家子,脚步很轻,呼吸匀稳,至少是闻道境巅峰的修为——这个境界在江湖上不算顶尖,但对付个普通姑娘绰绰有余。
南宫青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加快了脚步,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那黑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也跟了进去。
刚进巷子,黑影就觉得后颈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