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谨小慎微模仿古代闺秀十五年，生怕露出现代马脚被当成妖邪烧死。
花轿误抬进王府侧门，惊闻王爷与幕僚密谋弑君。
转身欲逃却撞上侍卫冰冷剑锋。
王爷掐住我下巴轻笑：“小小庶女，杀了可惜，不如留下试药。”
当那碗漆黑毒药灌入喉中时，我彻底清醒——
既然低调求生不得，那便只能步步为营，自己挣一条活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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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
我在这具身体里，谨小慎微地活了十五年。从惊惧懵懂的幼童到及笄的少女，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模仿着这个时代要求的一切——低眉顺目，莲步轻移，说话轻声细气，连吃几口饭、喝几口汤都有定数。崔家庶女的身份是我的护身符，也是我的牢笼。我怕极了，怕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思绪，怕偶尔溜出嘴边的现代词汇，怕任何一个不符合“崔婉”身份的举止，会把我推向柴堆，被当成妖邪活活烧死。
今日出嫁，红盖头遮住视线，花轿摇摇晃晃，像是要把我这十五年的隐忍都摇碎。指尖是冰凉的，紧紧攥着那一角象征平安的苹果。嫡母冷漠的脸，姊妹们隐含讥诮的眼神，父亲那声听不出情绪的“望你安分守己，光耀门楣”……都被隔绝在外。我只求安稳，求这顶小轿将我抬进那据说是寒门进士的夫家，求一方能继续让我藏匿下去的天地。
然而轿身猛地一顿，落地的震动让我心口一跳。外面的喧嚣不对劲，不是预想中的寒门简朴，反而是一种沉肃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仪。有低沉喝令声，轿帘被唰地掀开，冷风灌入。
“侧门进，快些！”一个婆子的声音，尖利而不耐烦，全然没有对待新娘的礼数。
心直直往下沉。错了，这绝不是我的夫家。我那未来的夫君，绝无可能用“侧门”迎正妻，更无这般森严气派。
不容我挣扎询问，几乎是被人粗暴地搀扶出来，踉跄着推进一道窄门。红盖头晃荡间，瞥见高墙幽深，琉璃瓦在阴天里泛着冷光。王府的规制…这是王府！
我被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沉默地挟着，穿过一道道回廊，越走越心寒。她们的手像铁钳，不容我后退半步。最终被塞进一间偏僻的厢房。
“等着。”门在身后合拢，落锁声清晰传来。
完了。
手心全是冷汗，强迫自己冷静。花轿误抬？绝无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崔家…舍弃了我？用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来攀附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脚步声响起。
“……都已安排妥当，京畿防务今夜子时换防，是我们的人。”一个压低的中年男声。
“宫内的消息，陛下已饮下那‘长生汤’，寅时便是药力最猛之时，届时‘暴毙’顺理成章。”另一个声音更显苍老。
我猛地捂住嘴，浑身血液都冻僵了。弑…弑君？！
“好。”第三个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磁性，“大局已定。待本王登基，尔等皆是从龙之功。”
是齐王！当朝陛下的亲弟弟，权势熏天！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几乎软倒在地。我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抖着手去够那扇窗，万幸，未锁死。推开一条缝，冷风扑面。觑着外面无人，我提着繁复的嫁衣裙摆，跌跌撞撞扑入后院假山的阴影里，只想寻路逃出这吃人的王府。
却一头撞上一片冰冷的坚硬。
是铠甲。
抬头，对上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侍卫的手按在剑柄上，剑已出鞘三寸，寒光刺目。
“何处去？”声音如同铁石摩擦。
我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另一个不知从何处现身的侍卫反剪住双手，押着转向。
不远处，书房门开，几人走出。为首那人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面容在渐暗的天光里俊美得近乎阴鸷。他缓步走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打量一件无意间闯入的死物。
“王爷，此女在窗外偷听，形迹可疑！”押着我的侍卫禀报。
齐王萧绝走近，指尖冰凉，挑起我的下巴，迫我抬头。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玩味，更多的是漠然。
“崔家的…庶女？”他轻笑，气息拂过我脸颊，却带着血腥味，“抬错了花轿？倒是本王的疏忽。”
他拇指摩挲过我因恐惧而颤抖的唇瓣，力道不重，却令人毛骨悚然。
“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杀了可惜。”他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正好，新试的那批‘哑魂散’还缺个药人。灌下去，若毒不死，便留着以后试药；若死了…拖去乱葬岗。”
一碗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气的药汤被端了过来。我拼命挣扎，却被死死按住下颌，冰冷的碗沿撬开牙关。
那剧毒的药液滚入喉咙，灼烧般的痛楚瞬间炸开！
就在意识几乎被痛苦吞噬的刹那——
「这皇位，该换人坐坐了。」
一个冰冷的、属于男人的声音，清晰无比地撞入我脑海！
是萧绝！是他的声音！他妄图弑君！
我蜷缩在地，剧烈地咳嗽，眼泪生理性地涌出，视线模糊中，看到萧绝转身欲走的背影。
好啊。
真是好啊。
十五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求一丝缝隙苟活。
换来的却是花轿误嫁，毒药穿肠，轻飘飘一句“杀了可惜”、“试药”。
既然低调求生不得——
那滔天的富贵，至尊的权柄，凭什么不能是我来坐？
那皇后之位，凤临天下的尊荣，合该我来取！
剧烈的痛苦和新生的野望在胸腔里灼烧，我咳着血沫，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萧绝脚步一顿，似乎察觉异样，半侧过身。
我抬起脸，泪水与药汁糊了满脸，狼狈不堪，眼底却燃着他无法理解的火焰。
他微微蹙眉。
「这女人，疯了不成？」
呵。
疯？
好戏才刚刚开场。
喉咙里像是梗着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灼痛的锯齿。我被丢回这间充斥着霉味和死气的下房已经三天，或者说，我感觉是三天——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笼里，时间早已失去意义。
那碗“哑魂散”没要我的命，却夺走了我清亮的声音，只留下破碎嘶哑的气音，和周身无休止的隐痛。
齐王萧绝。
那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心尖，留下冰凉的战栗。他掐着我下巴时漫不经心的眼神，那句“试药”，比灌入喉管的毒药更令人绝望。
十五年。我藏着来自异世的魂，模仿着崔家庶女应有的怯懦、恭顺、无知，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只求在这陌生时代挣得一丝立锥之地。可最终，仍像一只蝼蚁，被轻易碾入权力的泥沼。
无声的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渍淌下，咸涩刺痛。
门外传来锁链响动，那个耳背的孙婆子端着馊冷的饭食进来，放下，瞥了我一眼，似乎习惯了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不能就这样下去。会死的。真的会悄无声息地烂死在这里。
求生欲像濒死的火星，猛地炸了一下。
我挣扎着爬起，用尽力气扯住她的衣角。她吓了一跳，皱皱眉想甩开。
我仰起脸，努力做出最哀切的表情，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指指那碗散发着酸味的粥，艰难地吐出气音：“婆…婆……谢……谢……”
声音粗嘎难听。
她愣住，昏花的老眼眯了眯，似乎辨出我是在道谢。在这王府最肮脏的角落，大概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个字。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眼神里的漠然淡了些许，最终只是摆摆手，蹒跚着走了。
门再次锁上。
我瘫软在地，心脏狂跳。第一步，赌对了。只要她还有一丝常人的心软，就有缝隙可钻。
此后几日，我每次见到她，都用尽全力表达“感激”。帮她拂一下衣角的灰，在她放下食盒时努力露出一个笑。我听见其他仆役叫她“孙婆子”，便用炭块在脏污的地上歪歪扭扭写下“孙”字，对她傻笑。
她先是诧异，后来眼底那点怜悯多了些。送来的饭食，偶尔碗底会藏着一小块不馊的饼。
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成了我黑暗里唯一的光。
我“病”得越来越重，咳嗽不止。那日，我拉着她的袖子，泪流满面，气若游丝：“冷……药……求……”
我比划着，模仿大夫诊脉。
孙婆子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咬牙点头。
她偷来的不是成药，而是一包药渣。我千恩万谢地收下，藏起。我不需要药，我需要的是这条脆弱的“线”不断。
我开始“帮”她做些简单的活计，拣豆子，剥干菜。动作缓慢笨拙，但极其认真。她偶尔会坐在旁边歇脚，打着手语絮叨。
“书房那边……又熬通宵……脾气大着呢……”
“采买……忙……好东西都往那边送……”
“侍卫……换得勤……”
我垂着头，指尖在豆荚上细细摩挲，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萧绝要动手了。他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成功之后呢？我这知晓秘密的药人，必是第一个被清除的。
必须在他成功前，找到价值。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那日孙婆子送来晚饭时，脸色发白，右手不自然地蜷着。我拉住她，指了指她的手。她咿咿呀呀比划，意思是帮厨时烫了。
我示意她等等，从墙角抠下一小块暗绿色的、半干的苔藓——这是我这几日观察发现的，这种苔藓碰巧和我记忆中某种能轻微镇痛消炎的植物相似。
我捣碎苔藓，小心敷在她烫红的手背上，用干净的布条系好。
她怔怔看着我，眼神复杂。
第二天，她来时，塞给我一小包真正的伤药，又比划着说，是给书房那边送茶水的丫鬟秋云扭伤了脚，偷偷多拿的。
秋云。书房。茶水。
我的心猛地一跳。
几天后，孙婆子忧心忡忡地比划，秋云脚伤没好利索，打翻了茶盏，烫着了一位得脸的清客，被管事嬷嬷狠狠责罚，打了板子，差事也丢了。
我静静听着，然后，抬起眼，用嘶哑难听的声音，一字一顿：“婆……婆……我……去……”
孙婆子骇然变色，连连摆手。
我抓住她的手，眼神灼灼：“干净……仔细……不说话……”我指指自己的喉咙，又做出低头小心翼翼的模样。
我赌孙婆子不愿失去厨房相对轻松的活计，赌她记得那点苔藓和伤药的情分，赌她愿意为我这“可怜哑女”冒险举荐一个更低等、更不会威胁任何人的位置。
她挣扎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管事的嬷嬷正因书房缺人手而焦头烂额，见了瘦小怯懦、口不能言的我，只皱了皱眉，便不耐烦地挥手：“模样还算齐整，瞧着也本分。哑了更好，省得多嘴多舌。带去教规矩，明日去书房外院伺候茶水！”
当我穿上那身粗使丫鬟的灰布衣裳，低头跟在领路嬷嬷身后，踏入王府书房外院的那一刻，廊下冰冷的风吹在我脸上。
我知道，我挣到了第一步。
抬头望去，书房重檐叠瓦，森严壁垒。
那里面，是决定我生死、乃至天下命运的人。
而我，终于从那间等死的下房，走到了这里。
路还很长，且遍布荆棘。但我已伸出手，抓住了第一根藤蔓。
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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