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前尘如南柯一梦，但罪恶的血腥气还残留在记忆里，清晰可闻。

白日里与阿俪重逢的喜悦在夜幕降临时，渐渐化作无尽的惶然无措。

从前他不记得那段记忆，只凭着他的本能，非要从川蜀来江南，死缠烂打的进了周睇楼。

他只当是前世的缘分，今世自当随心而动。

却不晓得，这也是他曾经梦碎的地方。

见到阿俪那一刻时尚不觉得，而此刻，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柳眼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惶恐不安。

他在害怕。

他终究是犯过大错。

他不知阿俪做了什么才叫时光逆转，但定是代价颇大，他如今化身灵狐，大抵也与此有关。

阿俪会怪他吗？

还有方周.......他若是晓得，他该怎么办.......

“阿眼，怎得坐在这儿，不回屋睡觉？”方周走出来道。

柳眼扭头看了一眼，屋内小狐蜷缩在方舟的枕边，早已入睡。

柳眼笑了一下，故作不忿道："从前就这样，阿俪就跟师兄你最亲。如今变成狐狸崽子，还这般。”

方周也笑：“你们兄弟最是闹腾，若一处睡，今晚肯定都要睡不着了。”

他拍了拍柳眼的肩：“好了，快去睡吧。明日帮我一起去阁楼查查书，看是否有助阿俪早日恢复人身的法子。”

柳眼像个孩子似的点了下头，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楼。

方周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离开，才转身进了屋。

室内万籁俱寂，只有烛火偶尔跳跃发出的轻微响声。方周放轻动作上了床榻，脱下外袍给小狐狸盖上。如今刚入秋，小狐体弱，还是不能着凉。

唐俪辞似是感觉到身上的温暖，身子略微舒展了一下，翻了个身，面向了方周。

模样憨态可掬，着实可爱的紧。

方周弯了弯眉眼，挨着他躺下，闭眼入睡。

月光西落，透过窗棱洒落在床榻上。

小狐睁眼，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泛起的银光，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用嘴巴拱开门缝钻了出去。狐身一跃，飞向屋顶。

夜风徐徐，吹动银色毛发。月光柔柔裹了上来，一圈一圈，渐渐有形有质。不多时，银光四散，屋檐上伫立着一位身材修长，银发曳地的少年。

少年赤着身子，披着一身月光，周身散发着盈盈的光，不似山精妖灵，更像谪仙乘风而来。

不多时，风起云动，遮蔽玉盘。

少年重新化作一团雪白的灵狐，轻巧无声的飞下屋檐，钻回了屋里。

这一切自是不曾被人发现。

熬夜的人终是要睡懒觉的。狐也不例外。

唐俪辞这一觉直睡到快晌午。醒来时，周身堆了一圈儿书。

柳眼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它旁边认真翻阅。

小狐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紧挨着它的两本书被碰落在地。他低头一看：山海经。

抬头看柳眼手里那本：异妖志。

“阿俪你终于醒了，你怎么这么能睡啊。”柳眼开口就不中听。

唐俪辞白了他一眼，站起来，两爪并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抖抖身上的毛，理直气壮的把紧挨着他的另一摞书籍推翻在地。

“哎！书！书.......”

唐俪辞才不管，踩着书跳到地上，颠颠的跑向走进屋的方周。

方周端着一盆水放到桌上，唐俪辞连忙跳上桌子，乖乖蹲坐好。方周拧干布巾，托着他的狐狸小下巴，帮他擦脸。

狐狸脸全是毛，擦完支楞八叉的。小狐探头借着盆里倒影看了一眼，丑的他赶紧用爪子往脸上一顿巴拉。

“阿俪，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好丑哈哈哈哈........”柳眼毫不客气的嘲笑。

唐俪辞也不惯着，一个飞扑加空中抬腿，把柳眼踹翻在床，踩着他胸口嗷嗷叫。

柳眼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还在哈哈哈哈。

“阿眼你再笑，再笑我就把你脸挠开花你信不信？”唐俪辞忽然开口道。

“哈哈哈咳——哈咳咳咳”柳眼一个卡壳，呛咳了一下。他顾不上别的，满脸惊喜道：’阿俪你你你你会说话了？！“

方周也是一脸惊喜的快步过来。

唐俪辞后退一步，坐在床上，抬爪摸了摸喉咙，试探的望向方周：”方.......周？“

”我我我呢？“柳眼不甘示弱。

唐俪辞扭头看他，狐狸嘴一张，毫不留情到：”坏师兄阿眼。“

”哎我怎么坏了，我还帮你查书呢，你这小没良心的......“

唐俪辞才不要听他唧唧歪歪，他仗着自己现在的模样，一下跳进方周怀里，头蹭了蹭他的手撒娇道：”方周，我饿了......”

狐狸会说话，对旁人来说着实是稀罕事。

小傅和阿慈本就稀罕这只可爱的小狐，知道他会说话，更是围着他团团转。

小傅特意为柔弱的小狐做了营养肉羹，阿慈还准备了狐狸形状的糕点。唐俪辞挨着方周坐着，一口肉羹，一口糕点，吃的不亦乐乎。

饭后是孩子们过来上课的时间，柳眼也需要出门坐堂行医。

唐俪辞的模样不方便见外人，便躲在屋里看阿慈刺绣。

阿慈一向心灵手巧，做女红也是相当有水准。手上飞针走线，看的人眼花缭乱。

唐俪辞看了一会儿就又犯困了。

没办法，狐狸身子还是太虚弱，精力有限。

他团吧团吧自己，伏在桌上开始呼呼大睡。

睡着睡着，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巴拉他。气息太熟悉，唐俪辞竟生不起一点警惕感。

他懒洋洋的睁开眼，看见的是阿慈笑眯眯的脸。

紧接着，他感觉阿慈抓着他的一条腿正在掰开，吓得他一个激灵，窜了起来。

太尴尬了，他毕竟是个男人，阿慈怎么能.......

后知后觉时，他已经窜到了院子里，还撞翻了一杆子晾晒药材的架子。院子里的孩童们惊叫着躲开，方周拿着书惊愕的转过身来。

这场景竟与当初初见时一模一样。

唐俪辞吧嗒了下嘴，感觉自己好像真成小动物了，怎么这么容易被吓到。

阿慈从屋里追出来，手里还拿着什么。

唐俪辞迷茫了一瞬，在看到阿慈手里的东西时，登时清醒过来。

那是一条小小的巴掌大的开裆裤。

回想起阿慈方才的动作.......唐俪辞僵硬的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粉红小马甲......马甲上还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狐......

”好可爱的小狐狸啊......“

”还穿着小马甲呢真好玩.......“

”先生，这是你养的吗，我可以摸摸吗？”

........

唐俪辞生无可恋的抬起头，看到的是方周忍俊不禁的表情。

轰的一声，威风凌凌的狐狐大王终于红透了脸。还好有皮毛挡着看不出来。

方周大约是看出了他的窘态，连忙散了学。

门一关上，唐俪辞立刻火急火燎的窜到他身上，“方周，快把它脱了，太丢人了，嗷——”狐狸腔都急出来了。

阿慈不晓得他的成男灵魂，只当小狐狸和小孩一样不爱穿衣服，走上前循循善诱：“小狐狸乖，这马上就要降温了，姐姐做的这个衣服可以帮你保暖的，你试试嘛。”

唐俪辞一顿，扭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开裆裤，而后迅速转头，继续哼哼唧唧的催方周帮他脱衣服。

幸而上天注定他唐俪辞不会颜面丢进姥姥家，这边衣服刚脱下，柳眼和傅主梅便推门而入了。

柳眼没看见方周藏进袖子里的小衣服，只看见半个院子的一片狼藉。嚎叫声直达云霄。

唐俪辞也理亏，毕竟这是他第二次搞破坏了。

柳眼捡拾草药时，他也主动帮忙往竹筛里叼。柳眼自是不会和阿俪生气，见他愿意帮忙，高兴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哎？居然摸着了？

唐俪辞没有躲开他，柳眼就又摸了摸。毛乎乎软乎乎热乎乎的，手感真好。

柳眼也是手贱，摸着摸着，就摸到肚子去了。他有点犯贱的想看看有没有蛋蛋。

太冒昧了。

不出意料，被唐俪辞咬了一口。

咬完他就跑。

只留下柳眼一人还跟傻子似的乐个不停。

屋里方周正在写东西，唐俪辞跳上桌案，看到是方周在记录书里看到的修炼法子。

唐俪辞其实也不太懂灵狐的修炼法门，只知道吸收月华。方周记录时，他也跟着一起看。

神州历史千万年，真正留下来的典籍也有千年之多，只是涉及到精怪仙妖的却更多是捕风捉影的传奇。

想从中寻得可用的修炼法子，着实是难。

或许还是得去问问雪线子。毕竟那老家伙来历实在神秘，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唐俪辞便将想法告诉方周，方周深以为然，两人正欲给雪线子写封信时，院外噔噔的又响起了敲门声。

伴随着的还有一道熟悉的，急切又兴奋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