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唐狐狸——”

欢快如小狗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这声音.......是池云！

唐俪辞腾的一下站起来。

池云，他竟然也有那段记忆！

欣喜之色即便在狐狸脸上也溢于言表。

方周放下笔墨，看着他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是阿俪的好友吗？”方周站起身抱起小狐。

唐俪辞爪子撑住他的肩头，略带尴尬道：“先等等......”

池云那小子若看见他变成狐狸，指不定得笑成什么样子。

“即是好友，总该相见的。”说着，抱着小狐走了出去。

院子里阿慈和阿眼还在整理。傅主梅过去开门，门外果真是活蹦乱跳的池云。

彼时的池云还是老样子，眉眼飞扬，一派纯然少年风姿，还莽撞的很。

门一开他便迫不及待闯了进来，一面同小傅道谢，一面快步往里走。险些撞到方周。

池云未曾见过方周，只从唐俪辞留下的木雕上见过他的模样。

但见眼前此人眸光清朗，眉目温润，一身素衣也掩不住仙人的气度，便猜出了几分。

本着对闻名贤者的钦佩，池云连忙站好，咧嘴笑着抱拳：“在下池云，敢问先生可是方周方弦主？”

“正是在下。”方周抱着小狐不便回礼，便微笑点头。“池少侠可是来寻阿俪的？”

池云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唐狐狸在哪儿呢，我想见他。”

“我在这儿。”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方周怀里响起。

池云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黑褐色的眸子。

“我去，唐狐狸，你怎么真变狐狸了？！”池云惊的后退了一步。

唐俪辞：......

惊吓只是片刻的，更多的是与好友重逢的欢喜。唐俪辞从方周怀里跳出来，站在院子的楼梯台阶上，与池云对望了片刻，开口道：”池云，你还活着，真好。“

池云鼻子一酸，顾不得丢人，上前一把抱住他。哽咽道：“臭狐狸，我还以为我们再也没机会见了。现在你可以道歉了，我看心情原不原谅你。”

“臭小子.......”唐俪辞的眼底也晕开了一层湿意。

毕竟周围人多，两人只拥抱了一会儿便放开了。池云一边哽咽一边笑道：“前两日我也不知怎得，一觉睡醒就想起了一切。我连白素车都来不及告诉一声，就跑过来了。果不其然，你真的在这里。”

说着，池云擦了下眼泪，偶一撇眼，看见了阿慈，以及阿慈身边的柳眼。

“她.......他........."

唐俪辞用尾巴轻甩了下他胳膊，示意他闭嘴。

然而池云却顾不得这么多，瞪大眼睛指着柳眼大喝道：“阿谁，你离这个魔头远点，你不晓得他.......”

“池少侠一路奔波也累了吧，请坐吧，阿眼去泡茶。”

方周忽而走过来，状似不经意的挡住池云的视线，打断了他的话。

这本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若平日的方周定不会如此。柳眼像是也愕住了，点了下头，匆匆进了屋子。

池云憨直，看不出意思。随方周在院内石桌落座后，目光还频频望向柳眼离去的方向，满含警惕。

唐俪辞跳上桌子，一只爪按在他肩头，背对着方周眯了下眼睛。意为让他闭嘴。

身后的方周忽而叹了口气，扭头对阿慈和小傅道：“小傅阿慈我在陈阿叔那里定了坛酒，你们帮我取回来吧。唔，顺便再买些肉菜回来。”

小傅和阿慈自是十分乖巧懂事。知晓他们有事要谈，立刻背上背篓出了门。

大门关上，院子里安静下来。

方周伸手摸了摸唐俪辞的头，轻声道：“其实，阿眼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唐俪辞一僵，扭头看他。

方周就笑了一下：“我的意识一直在心晶上，直至心晶离开阿俪身体之前，我都在亲眼目睹着一切。包括，阿眼所作的一切。”

“既然方弦主知道，那就好办了，那个柳眼干的坏事太多，可不能留他了。“池云愤愤道。

”池云！“唐俪辞蹙眉。

方周轻按了下唐俪辞的小脑袋瓜，温声道：”人皆有善恶两面，只因环境影响，而从善或从恶。阿眼并非生来恶人。那时，只因我离去的早，让他们兄弟二人因误会而从此反目。如今我还在，便能悉心教导于他。恶念未起，罪恶亦未起。池少侠何不暂放芥蒂，重新看待这一切呢。”

池云还是有些不忿，方周却站起身来，郑重的行了个江湖礼：“阿俪与阿眼于我而言，是师弟亦是家人。方周以周睇楼楼主的身份担保，定不会让阿眼走上歧途。”

堂堂周睇楼楼主给他行礼，池云哪儿受得了这个。连忙回了一礼，浑身不自在的挠头道：“嗐，既然周弦主这么说了，那就先这样吧。我信周弦主，而且我还信我兄弟。”

他冲唐俪辞龇牙嘿嘿笑了下。唐俪辞也是眉眼弯弯，松了口气。

与池云的重逢，恍若隔日。唐俪辞欢喜的紧，同他聊了许多话。

聊如今没有中原剑会，但邵延平还是当上了他那个门派的掌门。名头之响亮不输当剑主的时候。但要比当剑主舒坦太多。整日里带着他的宝贝徒弟下山游历。

还有余负人，这一世没养成那个别扭的个性，倒是养了一身骄纵的脾气。他爹却还舍不得打他。生怕他这个传承的好苗子被他打坏了。

哦还有普珠，没有一阙阴阳之祸，他还是太子。就是性子还是那般无趣，天天往寺庙跑。老皇帝生怕他哪天跑去出家了。

“那老沈呢？”唐俪辞饶有兴趣的问。

“老沈啊，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没恢复记忆时，在街上遇到过他一回。我正追媳妇儿呢，他在那儿居然还嘲讽我，可把我气的......”

院子里欢快的交谈还在继续，屋子里，柳眼缩在阁楼角落里，抱着一盒茶叶失魂落魄。

“怎么哭了。”方周的声音响起。

柳眼擦了下眼睛，别扭道：“师兄，你不是在陪他们说话吗，怎么进屋来了。”

方周半蹲在他面前，替他擦了擦眼泪：“阿眼，人都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做错事，就受罚，肯悔改，怎么都不晚。更何况，我们还有这样的机遇可以重新来过。更应该珍惜一切啊。”

柳眼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师兄，其实.......后来我有在努力弥补了。我造出了解药，应该是救活了许多人吧......”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他还来不及做最后实验，就被西方桃抓走了。他也不确定阿俪拿到的药方是不是真的有效。

“这点我可以作证，阿眼做的解药几乎救了半个武林。”唐俪辞从楼梯口跳上来。

“我让池云去寻我的另一个好友了。”唐俪辞简单解释了一句。

他走到柳眼面前，用爪子拍拍他的手：“阿眼，一切都过去了。莫再多想了。”

柳眼望着眼前活生生的方周，还有阿俪，鼻头再次一酸。他一把搂住唐俪辞和方周，毫无形象的嗷嗷大哭了一场。

这一次，柳眼自恢复记忆起，凝在心底的不安与自卑终于得到了化解。

......

午后天气正好，适宜拔毛洗澡。啊不，狐狸洗澡。

柳眼那一通大哭，鼻涕眼泪再度糊了唐俪辞一身。这次已经不是湿抹布擦一下的事儿了。

唐俪辞忍无可忍，恨不得舍了这一身狐狸皮。

柳眼倒是开心的紧，自告奋勇帮他洗澡。烧了一大锅热水，兑了满满一澡桶。

唐俪辞一下水，皮毛打湿，瞬间缩小了三倍。像一只粉彤彤的大老鼠。

唐俪辞不乐意了，催着柳眼出去。他要自己洗。

柳眼知道他好面子，忍着笑出去给他找香皂豆。

确认屋里没了人，唐俪辞松了口气。俩爪扶住桶沿，别别扭扭的抬起后腿给自己挠后背。

当人几十年，当狐才月余。唐俪辞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动物的形态。太尴尬了，就算方周也不可以看到他这副样子。

挠完右边挠左边，左撇子狐后腿子抬了半天都没找到位。反倒是不慎两爪打滑，扑通掉进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方周正帮忙拿来干布巾，听到动静连忙跑进里间。不见小狐踪影，只看见浴桶里水浪荡漾不停。浴汤里放了清洁疏乏的药粉，水质乳白，目不能视。

恐小狐掉进去爬不上来，方周连忙挽袖去捞。

手掌入水，除却温热的水，竟触贴上一段如绸缎般的触感。惊的方舟瞬间抽回手。

下一刻，浴汤破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自水中站起。

唐俪辞半身裹着半黑半银的湿发，站在才到他大腿的浴桶里，与方舟对望。

狐妖化身，自将撼动圣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