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唐俪辞的化身太过突然。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方周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时，他才慢慢回神。

低头看去，水影里倒影的是他成年后的模样。

怎么白日里就化形了呢？

唐俪辞百思不得其解，但终究人身要比狐狸身好。

唐俪辞欢欢喜喜的张开双臂展示给方周看：“方周你看，我化形了，怎么样？”

他一动作，披在身上的衣服落入水中。

方周猝然扭头：“快泡进水里，别着凉了，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说罢，快步离开。

这是怎么了？

唐俪辞面露疑惑。

他重新坐回水里，这下终于可以用手搓背了。

期间柳眼进来了一回，还没走进来，就被方周赶了出去。

方周的卧房在二楼，他匆匆进了屋子，扶着案桌缓了半天，心头的躁乱才慢慢平复下来。

定了会儿神，才直起身，去找衣服。

私心里，方周不想阿俪穿别人的衣服，便找来自己几身新制还未穿过几次的衣裳。

下去时，唐俪辞还在泡澡。他本就有些洁癖，柳眼糊的他那一身鼻涕眼泪恶心的他恨不得给自己搓三遍。

见方周回来，他连忙招手，半撒娇半不好意思道：“方周，帮我洗头好不好？”

阿俪的请求，他哪有不答应的。

扎好襻膊后，方周小心翼翼的帮他把长发捧出浴桶外。唐俪辞配合着靠在桶边，微微扬起头。

成年的唐俪辞比少年时模样更为明艳。虽不似女子那般柔媚，却也有更胜于世间美男子的好颜色。

美貌中带着贵气，贵气里又带着狐妖般的娇矜。

他只是仰着头笑着望着方周，就让圣人心撼动了一次又一次。

”方周，我要用你用的那种香味的澡豆洗发。”唐俪辞又仰了仰头。雪白的颈子暴露在水面，随着喉骨滚动微微颤动。

方周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眸子，目不斜视的为他洗发。

“师兄，你怎的不说话？”

方周轻柔的按摩着他的发根，依旧不语。

唐俪辞动了动脑袋，转了个身，趴在桶边望着他：”方周，你怎么了？”

方周摇摇头，随后目光慢慢落到他脸上，仔细端详了会儿，目光又渐渐下移，落到脖颈处。

他伸手，指尖轻轻触碰。

唐俪辞身子轻颤了一下，但还是没躲。全然信任的望着他。

方周忽而轻声道：“那时......疼吗？”

唐俪辞没想到方周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太久了，已经忘了。”见方周眸子里有痛惜，他又紧跟着补了句：“过去就过去了。现在不会疼了。师兄，方周，你莫要难过。”

方周靠近了些，默不作声的抱住他。

“阿俪，你可会怪我没有惩罚阿眼。”

唐俪辞久违的能用人形感受方周的拥抱，满足的将脸埋在他脖颈处。

闻言轻声道：“方周，我只愿可以长长久久的在周睇楼，与你，与你们就这样一辈子。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我不怪你，这也是我不计代价回溯时光想达成的夙愿。”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唐俪辞又低声笑了下，故作神秘的小声道：“而且，我已经惩罚过他了。那时候我把他那张脸打成了红彤彤的猪头。他哭的时候鼻青脸肿像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可丑了。”

方周也笑，松开他后，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受苦了阿俪。欢迎回家。”

“嗯。”唐俪辞乖乖的看着他道。

太阳渐落，昏暗的光隔着窗棱落在屋里，照映着两人的眼眸。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脉脉的情愫在悄然中流转。

唐俪辞在外游历多年，早不是当初懵懂的少年。此时此刻，他大约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该是欢喜的，也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满足。

他知晓方周待他，大抵也有些不一般的情感。

这就够了。

今日的阿慈和小傅又一次被刷新了认知。

当唐俪辞穿着方周的衣服，跟着方周从屋里出来时，二人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阿慈毕竟是女孩，见到如此好颜色的男儿，又羞又好奇。躲在小傅身后不住张望。

知晓他就是小灵狐后，更是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天啊，她都做了什么......那小开裆裤还在她的小竹匾里放着呢.......

小傅倒是接受度良好，只惊讶了一会儿，便开心的说太好了以后又有小师弟了。还张罗着今天还得做一顿好吃的，庆祝小灵狐化身。

柳眼自觉化身操心老妈子，见他头发还是湿的，主动找来干布帮他擦。嘴里还要絮絮叨叨的说他不注意身体，万一感冒了咋办。

唐俪辞忽然觉得他和池云或许在某些特质上，还是有些相似的，比如这个操心劲儿。

小傅从陈阿叔那里拿回来的酒在今日正好用来庆祝。之前因为是狐狸身份，唐俪辞不敢尝试，现在是人身了，咋的也得来一口尝尝。

方周亲自为他倒了一杯，唐俪辞高高兴兴的挨个碰了一圈，一饮而下。

扑簌——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跑了出来。

唐俪辞回头，衣摆下的蓬松大尾巴悠然的晃来晃去。

“阿俪，你尾巴咋跑出来了！”

柳眼的大嗓门嗷的一声响起。

扑簌扑簌——

头顶也有了动静。

唐俪辞脸色一变，伸手一摸。一双热乎乎软乎乎的耳朵在头顶支楞起来。

“师弟，你......你的耳朵.......”

阿慈捂着嘴巴，脸色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想笑憋的。小傅也半张着嘴，筷子都掉下来 。

还是方周比较稳重，他仔细的看了下唐俪辞的尾巴和耳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许是饮酒的缘故，阿俪，看来你暂时还是不要喝酒了。”

唐俪辞点点头，有点沮丧。

他毕竟不是曾经心智如孩童的少年，他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成年人。

成年人，还是要脸面的。

如此这般顶着一双颇为可爱的耳朵，还有毛绒尾巴，实在是太有失颜面了。

他呆不住了。

唐俪辞挎着脸，说了句慢用。便急匆匆进屋去了。

他暂时还不知晓狐妖的修炼方法，只能坐在床榻上打坐，企图收回耳朵和尾巴。

方周进屋时，他还在打坐。一双狐狸耳朵却不由自主的转向他的方向。

“阿俪，先吃饭吧。小傅把饭菜给分出了两份，咱们就在屋里吃，不出去。”方周走近道。

唐俪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歪头看了他手里的盛盘，好多肉！

他立刻爬起来，身后尾巴顺应主人心情开心的摇了摇。

唐俪辞连忙捂住尾巴，耷拉着耳朵磨磨蹭蹭的来到小桌前。

“方周，我不会一直顶着这双耳朵和尾巴吧。”

如果得一直顶着这副样子，以后怕是都不方便外出了。

“不会的。你既能从狐身化作人身，那定然也能有法子一直保持着人的形态。此时的模样，大约还是你不得其法的缘故。慢慢来，我这边也写好了信，明日一早便让阿眼去集市找人送去给雪线子前辈。”

”嗯。“唐俪辞乖乖点头，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也跟着一点。配着他绝美的模样，实在又可爱又惹人怜爱。

方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捏了两下。

嘶.......耳朵 的敏感程度超出唐俪辞的想象。

方周只是捏了下，指尖捻了捻，他便是一身战栗，感觉气血往上涌，浑身说不出的刺激与难受。

但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启齿。

唐俪辞只好假借低头拿碗筷，掩饰自己的异样。

入秋后的天黑的极快，吃个晚饭的功夫，头顶便布满了闪烁的星星。

唐俪辞爬到屋顶上仰头看着星空，忽而想起了他只有几面之缘的母亲。

母亲真的很好，就是很遗憾这辈子他们再无缘相见。

她那么爱看星星，这一世重来，她不用被选作圣女一辈子被困在塔里，应该可以看到更广袤的世界了吧。

也许此刻她也在某处看星星。和她这一世生下的孩子一起。

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怅然的。但........

他看着披着月光飞上屋顶向他走来的方周，还有院子里被小傅和阿慈撵的到处跑的阿眼，心里的遗憾又渐渐被另外一种东西填满。

安心，且满足。

“方周，来陪我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