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盐

日头渐渐西斜，将院中那棵老树的影子拉得细长。苏衍这一觉睡得颇为踏实，直到腹中传来一丝微弱的空乏感，才悠悠转醒。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脆响，舒坦至极。

“嗯……有点饿了。”他摸了摸肚子，自语道。

退休生活，衣食住行自然是头等大事。住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是食。

他起身朝那间勉强算是厨房的偏屋走去。屋里倒是有一个旧灶台，一口积满灰的铁锅，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水缸。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苏衍感慨了一句，虽然他跟“巧妇”二字毫不沾边。

米、菜、油、盐、酱、醋，还有……柴火。

神念微动，整个安宁城各家各户厨房里的景象便在他心中一一掠过。张家今晚炖肉，李家蒸了灵米饭，王家婆娘炒菜盐放多了……各种气味、各种食材的形态、各种调味品的配比，瞬间了然于胸。

“唔，凡人饮食，倒也有些意思。”他点了点头，算是初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食谱”。

那么，首先得生火。

灶台是冷的，需要柴火。苏衍目光扫过院子，很快落在了墙角那堆前任房主留下的破烂杂物上，里面混杂着一些朽木和断枝。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一根看起来最干枯、最不起眼的黝黑树枝。

这树枝约莫手臂长短，通体乌黑，质地却异常坚硬，入手微沉，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若是有见识广博的大能在此，恐怕会惊得魂飞魄散——这分明是一截早已绝迹于太古、传说中能贯通天地、支撑世界的建木残枝！也不知那死去的老修士是从哪个角落捡来的，竟当成废柴扔在这里。

苏衍却只觉得这树枝大小合适，干枯易燃，正好拿来引火。

他拿着建木分枝走到灶台前，随手将其掰成几段，塞进灶膛。然后拿起两块火石——这也是在杂物堆里找到的——随意磕碰了一下。

火星溅落。

建木何其神异，即便只是残枝，又岂是凡火能点燃？

苏衍微微挑眉，似乎有点意外这“柴火”这么难点。他对着灶膛，有些不耐烦地轻轻吹了口气。

这一口气，看似寻常，实则蕴含着一丝最本源的造化生机与毁灭真意。莫说是建木残枝，便是一块神铁，也能瞬间融化成汁！

“呼——”

灶膛内，那几段乌黑的建木分枝猛地亮起，瞬间被点燃。火焰并非凡俗的红色或黄色，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安静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温暖而醇厚的奇异能量，却没有丝毫烟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道韵，伴随着淡淡的异香，自那火焰中弥漫开来。

这异香无形无质，却瞬间扩散至整个安宁城。

城东炼丹坊内，一位白发老丹师正对着丹炉愁眉不展，炉内一炉“凝元丹”火候已到，却迟迟无法成丹，药力不断逸散。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之时，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飘入鼻尖。老丹师浑身一震，只觉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困扰多年的炼丹瓶颈竟然松动了一下！他福至心灵，猛地一拍丹炉，炉盖冲天而起，内里丹药圆润饱满，丹晕自生，竟是超常发挥，炼出了上品凝元丹！

“这…这是……”老丹师捧着丹药，激动得胡须乱颤，难以置信地嗅着空气中那缕已然淡去的异香，“是何等宝药出世？竟能助我突破关隘？”

城主府内，正在打坐的城主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望向城西方向：“好生玄妙的气息！似能洗涤神魂？难道有异宝现世？”

一时间，安宁城内不少修为稍高的修士都心有所感，纷纷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城西那片原本无人问津的贫民区。一些性急的已经起身，打算前去探查一番。

而始作俑者苏衍，对此毫无察觉。他只是觉得火生起来了，很好。

接下来是米。

他当然没有米。但这难不倒他。他走到米缸旁，看着空荡荡的缸底，伸出手指随意一划。

仿佛从虚空中抓取概念，又像是无中生有造化生灵。一粒粒饱满晶莹、宛如玉珠的米粒凭空出现，哗啦啦地落入缸中，很快便堆了半缸。这些米粒蕴含着极其温和纯净的灵气，却又完美内敛，看上去只是品相极好的灵米。

然后是水。

水缸也是空的。苏衍并指如刀，对着空气随意一引。一道清冽的水流凭空出现，注入缸中，水面微漾，散发着淡淡的生命气息，堪比万年灵泉，却同样神华自晦。

“差不多了。”苏衍看着灶火、米、水，满意地点点头。

他淘米、下锅、加水，动作生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盖上锅盖，便任由其在建木之火上慢慢熬煮。

趁着煮饭的功夫，他想起院子里似乎还有点野葱。走到院角，果然发现几丛叶片细长、散发着辛辣气味的野草。他随手拔了几根，拿到水缸边冲洗。

洗好的野葱翠绿欲滴，水珠滚动。他想了想，觉得光吃饭似乎有点单调。

“好像……还缺点下饭的。”他目光又扫过院子，最后落在窗台上那个刚刚“修复”好的陶土花盆上。里面是肥沃的泥土。

苏衍走过去，伸出食指，在花盆的泥土里随意一戳，挖了个小坑。然后，他对着小坑……吐了一口唾沫。

这绝非普通的唾液，乃是他体内自然而然蕴生的一丝生命本源之精，蕴含着造化万物、滋养天地的无上伟力。

唾沫落入泥土，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株嫩绿的芽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抽枝长叶，开花结果。转眼间，花盆里便结出了七八个红彤彤、圆润饱满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酸甜气息，正是这个季节绝不可能出现的、最普通不过的西红柿。

苏衍随手摘下一个，在衣袖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汁水充沛，酸甜可口。

“嗯，味道还行。”他拿着西红柿，走回厨房。

此时，锅里的粥已经熬好了。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米香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道韵蒸汽扑面而来。粥水粘稠，米粒几乎化开，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苏衍拿了个粗陶碗，盛了满满一碗粥，就着那个西红柿，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粥香、西红柿的酸甜气、还有那建木燃烧后残留的淡淡异香，混合在一起，飘出小院，弥漫在巷子里。

巷口，那三个依旧沉浸在哲学思考中的混混，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渴望。

隔壁院子，那位刚刚伤愈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碗清粥喂给卧病在床的老伴。闻到这难以形容的香气，他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粥都洒出来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香气吸入肺腑，竟让他原本刚刚稳固的修为又精进了一丝，连带着老伴的气色似乎都红润了些许！

老者望着矮墙，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敬畏与感激。高人……高人这是在点化我们啊！

而更远处，一些循着异香和道韵波动赶来的修士，越靠近城西这小破院子，越是心惊。那异香和道韵到了附近反而淡不可闻，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他们只能在巷口徘徊，看着那三个呆立不动的混混和飘出香味的普通小院，惊疑不定，最终也不敢贸然闯入。

院内，苏衍吃完了最后一口粥，满足地叹了口气。

“味道淡了点，下次得记得弄点盐。”

他洗了碗筷，将剩下的米和西红柿放好。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暖金色。

苏衍摸了摸吃饱的肚子，再次躺回了他的躺椅上。

柴米油盐，人间烟火。

这退休日子，似乎越来越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