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睁开眼时，睫毛上还沾着昨夜的潮湿。墙上的挂钟指针像生了锈，分针死死咬着“13”的刻度，时针卡在“7”字边缘，明明该是清晨，房间里却暗得像傍晚，只有窗帘缝隙漏进一缕灰扑扑的光，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他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单，摸到一道熟悉的褶皱——和过去七十多次醒来时一模一样，就在床垫右侧三指宽的位置。
“又是这样。”他低声自语，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瞬间，凉意顺着脚底板爬上来，带着股霉味，像是墙角渗进来的潮气。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果然飘着雾，白蒙蒙的，把远处的屋顶吞掉了半截。巷口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叮铃——叮铃——”，节奏拖沓，一共响了十三下。陈默数着数，数到第十三声时，探头望去，老周佝偻着背，蹬着那辆掉漆的三轮车经过，车斗里的废纸箱堆得老高，最顶上那个印着“钟摆镇特产”的箱子边角已经烂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纸。
老周的左裤腿空荡荡的，随着蹬车的动作晃荡着。陈默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周时，他还试着问过：“您这腿……”话没说完就被老周打断，他咧嘴笑，牙床漏着风：“年轻时被机器卷的，早习惯咯。”
可现在，陈默盯着那晃荡的裤腿，突然想起什么——过去七十多次，老周每次经过，裤腿晃荡的幅度都分毫不差，甚至连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被风吹得飘起的角度都一样。
“吱呀——”门被推开条缝，老板娘端着搪瓷碗走进来，碗里的白粥冒着热气，咸菜切成细丁，码成小小的金字塔形。“小陈，吃早饭了。”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的，“今天雾大，别去档案馆了，在家歇着吧。”
陈默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的温度，不烫不凉，刚好能捧在手里。他抬头时，看见老板娘鬓角的白发，根数都和记忆里一样，三根，顽固地翘着。
“不了，我还是去看看。”他低头喝粥，米粒的软糯程度，咸菜的咸度，甚至碗底残留的那点锅巴，都和过去七十多次重叠在一起。
放下碗时，他瞥见桌角的日历，红圈死死圈住“7月15日”，旁边用铅笔写着小字：“十三”。
窗外的雾更浓了，把阳光泡成了淡金色的汤。陈默抓起外套往外走，脚刚踏出门口，就听见挂钟在身后“咔哒”响了一声——那是他听了七十多次的声音，像是齿轮终于卡过了某个锈死的齿。
他回头看，分针依旧咬着“13”，可不知为何，这次的“咔哒”声里，似乎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像冰层裂开了道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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