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晃得光斑在课桌上跳。苏清砚刚把最后一本练习册放进抽屉，就听见前门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黑色碎发沾着点晨光，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捏着张皱巴巴的请假条，径直走向讲台。

“报告。”

声音清冽得像冰镇汽水，全班瞬间安静。班主任抬眼时，他已经微微颔首，眼尾的弧度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没半分吊儿郎当。苏清砚的笔尖顿了顿，刚好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那双眼亮得惊人，却又裹着层淡淡的疏离，像藏了片没被打扰过的云。

“江叙，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班主任的声音里没多少责备。

少年没辩解，只是把请假条递过去，指尖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家里有点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清砚低下头，继续写预习笔记，可鼻尖似乎总萦绕着他身上带进来的、混着草木香的风。窗外的蝉鸣突然响了起来，和教室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缠在一起，成了这个初秋最鲜活的注脚。

班主任扫完请假条，指尖敲了敲讲台：“找个空位坐下，下次提前说。”

江叙没应声，目光快速扫过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旁边正坐着低头写字的苏清砚。他抬脚走过去，脚步声轻得几乎没声响，拉开椅子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苏清砚耳边的碎发晃了晃。

课本被轻轻放在桌面，他没立刻坐下，而是弯腰从书包里掏出笔袋，动作利落又安静。苏清砚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的皮肤，手腕上戴着块旧旧的电子表，表盘上的数字已经有些模糊。

“同学，借支笔。”

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苏清砚下意识抬头，撞进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那双眼不像刚才那样带着疏离，反而透着点直白的坦荡，像刚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她愣了愣，从笔袋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微凉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过，让她飞快地收回了手。

江叙道了声“谢”，声音很轻，然后坐下翻开课本。他看书的速度很快，手指按着书页的动作沉稳，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的弧度恰到好处。苏清砚强迫自己收回注意力，可笔尖却总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鼻尖萦绕的草木香似乎更浓了，混着桂花香，成了一种让人莫名心慌的味道。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晃，光斑跳得更厉害了。前排同学偷偷传着小纸条，走廊里传来其他班级的喧闹声，而最后一排的两个身影，一个低头假装认真看书，一个专注地翻着课本，却在不经意间，让这场初秋的相遇，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第一节数学课刚过半，窗外突然飘起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洇出淡淡的水痕。苏清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余光瞥见身旁的江叙正偏头望着窗外，睫毛被雨雾映得有些湿润，平日里疏离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像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

“喂，”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半拍，“老师叫你呢。”

江叙猛地回神，转头时刚好对上数学老师严厉的目光。“江叙同学，刚才讲的函数图像对称轴，你来回答一下。”

他没慌，指尖在课本上快速划过，声音依旧清冽：“x=1。”

答案精准无误，老师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苏清砚悄悄松了口气，却见他转过头，递来一支笔——正是刚才借她的那支，笔杆上还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谢了。”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苏清砚接过笔，指尖刚碰到笔杆就赶紧收回，脸颊有点发烫。她低头盯着课本，却听见身旁传来翻书的轻响，还有笔尖偶尔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雨越下越大，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教室里的空调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微妙氛围。

下课铃一响，江叙就起身走出了教室，背影挺拔利落，没和任何人搭话。同桌林晓晓立刻凑过来，撞了撞苏清砚的胳膊：“哇，江叙也太帅了吧！而且还这么高冷，刚才他看你的时候，我都快屏住呼吸了！”

苏清砚捏着那支还带着微凉温度的笔，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雨幕中，少年正靠在走廊栏杆上，低头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侧脸的线条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收回目光，翻开课本，却发现刚才写的笔记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笑脸，像被雨水打湿后晕开的痕迹，悄悄藏在密密麻麻的字迹里。

雨停的时候，阳光穿透云层，在走廊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清砚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刚转过拐角，就撞见靠在栏杆上的江叙。他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

“同学。”他先开了口，清冽的声音裹着雨后的湿意。

苏清砚脚步一顿，抬头看他。少年微微侧身，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金芒，刚才疏离的气场似乎柔和了些。“你的笔，还你。”他递过那支黑色水笔，笔杆被擦得干净，连她之前不小心蹭到的墨渍都没了痕迹。

“谢谢。”她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笔杆，就见他另一只手递过来一块纸巾，“刚才你同桌说，你笔记记得好，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这话从向来独来独往的江叙嘴里说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苏清砚愣了愣，随即点头：“好，放学给你。”

他“嗯”了一声，收起纸巾，转身往教室走。背影依旧挺拔，只是脚步似乎比来时慢了些，校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沾着点草叶上的水珠。

回到教室时，林晓晓正趴在桌上翻着漫画，见她进来，立刻坐直身子：“清砚！你刚才跟江叙说话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苏清砚把作业本放在桌角，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那个小小的笑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没什么，他借我笔记抄。”

“哇！”林晓晓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明，他对你有意思啊？你看他都不跟别人说话，就找你借笔记！”

苏清砚脸颊微红，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别瞎说，只是同学间互相帮忙而已。”话虽这么说，她却下意识地放慢了写字速度，笔尖在纸上细细勾勒，把刚才没记完的知识点补得格外认真。

午休时，教室里很安静，大多同学都趴在桌上睡觉。苏清砚写完最后一个字，转头看向身旁的江叙。他正趴在桌上，侧脸贴着胳膊，黑色碎发遮住了眉眼，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阳光落在他的后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像一幅安静的画。

她悄悄把笔记本放在他桌角，又怕打扰他睡觉，特意往旁边挪了挪。刚要收回手，就见他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刚睡醒的眼睛带着点朦胧的水汽，不像平时那样清亮，反而多了点软糯的感觉。

“放这了？”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比平时低沉了些。

“嗯。”苏清砚飞快地收回手，低头假装整理书本，耳朵却悄悄发烫。

他拿起笔记本，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上面的字迹工整清秀，重点内容用红笔标注得清晰。“谢了。”他轻声说，目光落在那页藏着小笑脸的笔记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笔记本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极了两人之间悄悄萌发的、带着点甜意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