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过,东宫崇文殿的烛火仍亮如白昼。
睿禾支着肘案,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资治通鉴》的泛黄纸页,目光却落在窗棂外的银辉上。殿内熏香燃尽,只剩墨香混着夜寒漫入鼻息,他身为大胤朝唯一的太子,自三岁开蒙便被推上储君之位,二十载光阴,竟未得过半日真正的自在。
案头堆着刚送来的奏折,户部的赈灾疏、兵部的边防报,字字句句都压着江山社稷的重量。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青黑色的眼底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朝臣盼他英明果决,父皇望他稳坐江山,可无人问过,他案头那盆悄悄养着的兰草,今日是否又发了新芽。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檐角,惊起檐下铜铃轻响。睿禾终于合上书卷,起身走到殿外。月华如练,将他玄色锦袍上的暗金龙纹映得愈发清晰,也衬得他孤挺的身影愈发寂寥。他望着宫墙之外的漫天星子,忽然想起幼时偷偷跑出东宫,在市井巷陌闻到的桂花糕香,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不必做太子睿禾,只做个寻常少年。
可如今,宫墙高筑,困住的何止是自由,还有他藏在心底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念想。
脚步声自长阶尽头传来,轻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睿禾回眸,便见柳靖棠身着月白锦袍,立于廊下月色中,广袖轻扬,眉眼间带着三分温润,七分深不可测。这位辈分尊贵的皇叔,向来是朝堂上的特殊存在,不争不抢,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成为各方势力想要拉拢的对象。
“皇叔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睿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底却掠过一丝暗芒,像蛰伏的猛兽察觉到猎物的气息。他向来不喜与人亲近,唯独对这位皇叔,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关注——柳靖棠的温和是伪装,眼底的算计他看得清楚,可越是这样,越让他想要将这人彻底掌控在手中。
柳靖棠缓步走近,目光落在他眼底的青黑上,语气似有关切:“听闻太子近日为奏折操劳,夜不能寐,臣弟特备了安神汤送来。”他抬手示意身后宫人奉上食盒,动作优雅从容,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关心侄儿的身体。
睿禾盯着他递过来的白玉碗,汤香清冽,却让他想起上次自己故意风寒,柳靖棠也是这样带着安神汤前来,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接过碗,指尖却不经意间擦过柳靖棠的指腹,触感微凉,像月下的寒冰。
“皇叔有心了。”睿禾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占有欲,“只是这东宫的夜,向来冷清,皇叔肯留下来陪孤坐坐,倒比安神汤更管用。”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目光却像藤蔓,紧紧缠绕在柳靖棠身上,带着一种“你若敢拒,便休怪我不择手段”的威胁。
柳靖棠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温和:“太子有命,臣弟自当遵从。”他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睿禾案头的兰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太子看似病娇偏执,实则内心孤绝,想要掌控一切,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被人抓住软肋。
夜风更凉,月光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地面,像一场无声的拉扯。睿禾捧着安神汤,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柳靖棠的侧脸,仿佛要将这人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知道柳靖棠心思深沉,步步为营,可那又如何?只要是他想要的,哪怕是用锁链,也要将这人锁在自己身边,永生永世,不得逃离。
而柳靖棠,似乎早已察觉到他眼底的疯狂,却依旧笑意温润,指尖轻轻敲击着石凳,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这场始于权力与欲望的博弈,终究会在彼此的算计与沉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