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脚下向下的、陡峭的金属阶梯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上方传来的硝烟味。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被厚重的隔音门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但每一次震动都通过脚下的阶梯传来，提醒着上面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叶寸心紧跟在赵主任身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右手紧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左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那里，贴身的口袋中，空空如也。U盘，留在了上面的指挥中心，插在那台可能已经落入敌手的电脑上。
赵主任没有拔走U盘！这个细节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脑海里。是情急之下的疏忽？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有意，目的是什么？弃车保帅？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圈套？
她看着前方赵主任挺拔而沉稳的背影，他的步伐很快，却丝毫不乱，仿佛对这条密道了如指掌。这个位高权重的“基石”，此刻展现出的冷静和决断，远超常人。但他左手小指那个微小的、代表“最高危险撤离”的暗号手势，又该如何解释？
信任与怀疑，像两条毒蛇，在她心中疯狂撕咬。她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根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上，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任何一步踏错，都将万劫不复。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向下延伸，仿佛要深入地狱。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需要密码和掌纹验证的合金气密门。赵主任快速完成验证，门无声滑开，后面是一条灯火通明、更加宽阔的通道，两侧是无数紧闭的、标着编号的厚重铁门，像是一个地下堡垒的核心区域。
“这里是绝对安全区，可以屏蔽一切信号追踪。”赵主任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威严，“跟我来，我们需要尽快了解上面的情况，并制定下一步计划。”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刚才的袭击只是一次寻常的演习故障。但叶寸心敏锐地捕捉到他额角细微的汗珠和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凝重。
两人快步走在寂静的通道里，只有脚步声在回荡。叶寸心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首长，上面的袭击……是‘夜枭’的人吗？U盘……”
赵主任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打断她，语气冷峻：“U盘的内容，我已经看到了关键部分。袭击者的身份正在核实，但毫无疑问，我们内部有级别极高的内鬼，泄露了基地的位置和安全协议。”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龙王’……确实存在。”
“龙王”！母亲视频里提到的真正幕后黑手！赵主任确认了它的存在！叶寸心呼吸一窒！
“那……‘龙王’到底是谁？”她急切地追问。
赵主任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叶寸心，那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沉重，甚至……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怜悯？
“叶寸心同志，”他的声音异常严肃，“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尤其是……当真相可能远超你想象的时候。”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叶寸心头顶。什么意思？难道“龙王”的身份，是她无法承受的？还是……赵主任在警告她不要继续探究？
就在这时，通道前方一扇铁门打开，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神色匆忙的技术人员快步走来，看到赵主任，立刻立正敬礼：“首长！紧急情况！医疗中心报告，雷震霆首长刚才出现短暂清醒，情绪激动，坚持要立刻见您！他说……有关于‘信天翁’的绝密情报，必须当面汇报！事关……最高安全！”
雷震霆醒了！还要汇报关于“信天翁”的绝密情报！叶寸心心中巨震！雷震霆昏迷前的警告再次响起——“小心‘信天翁’……他……不是……”
赵主任的眉头瞬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看了一眼叶寸心，对技术人员沉声道：“我知道了。带路，去医疗中心。叶寸心同志，你也一起来。”
医疗中心位于地下堡垒的深处，戒备森严。雷震霆被安置在一个全透明的无菌监护室内，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和监测仪器。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却睁开了，虽然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锐利和急切。
看到赵主任和叶寸心进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医护人员按住。
“首长……U盘……”雷震霆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U盘的内容我已经知晓。”赵主任走到床边，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沉稳，“你现在的任务是休息。‘龙王’的事，我会处理。”
“不！不是‘龙王’！”雷震霆猛地抓住赵主任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眼神死死盯着他，“是‘信天翁’！老赵……‘信天翁’他……不是叛徒！”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叶寸心耳边炸响！‘信天翁’不是叛徒？！那码头陷阱是怎么回事？雷震霆自己之前的警告又是什么？！
赵主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眼神深处翻涌着剧烈的波澜，但他表面依旧平静：“震霆，你伤得很重，需要冷静。‘信天翁’的问题，组织上会调查清楚。”
“调查？！等你们调查清楚就晚了！”雷震霆情绪激动，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是‘基石’计划最早的参与者之一！他的叛变是‘龙王’精心策划的骗局！是为了让我们自断臂膀！是为了掩盖‘龙王’的真正身份！他手里有……有能证明‘龙王’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监护室内所有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病人心室颤动！快！除颤仪！”医护人员大惊失色，立刻冲上来进行抢救！
赵主任脸色剧变，被医护人员隔开。叶寸心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雷震霆的话没说完！‘信天翁’不是叛徒？是‘龙王’的骗局？‘龙王’的真正身份……‘信天翁’能证明？
混乱！极致的混乱！如果‘信天翁’不是叛徒，那谁才是？‘夜枭’？还是……眼前这位看似是‘基石’的赵主任？！
她猛地看向赵主任。赵主任站在抢救圈外，背对着她，身影在急救灯闪烁的光芒下，显得异常高大而……模糊。叶寸心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在想什么？是担忧战友的生死？还是……被雷震霆的话震惊？亦或是……别的？
抢救在紧张地进行着，除颤仪一次次击在雷震霆胸口，他的身体随之弹起，又落下。时间仿佛凝固了。
叶寸心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突然想起，U盘还插在上面指挥中心的电脑里！如果‘信天翁’不是叛徒，那U盘里的内容……会不会有问题？赵主任匆匆一瞥，真的看到了“关键部分”吗？还是……他根本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完整的真相？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如果……如果赵主任就是‘龙王’呢？如果他才是那个隐藏在最高层、操控一切的黑手呢？那么，他留下U盘、急于带走她和雷震霆、以及此刻雷震霆突如其来的“清醒”和“爆料”，会不会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是为了……灭口？或者，将“叛徒”的罪名彻底钉死在‘信天翁’身上？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抢救似乎有了效果，心电图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波动。雷震霆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但依旧极度危重，昏迷不醒。
赵主任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沉痛和疲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雷震霆，然后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叶寸心身上。
“他需要绝对安静。”赵主任的声音低沉沙哑，“叶寸心同志，你也受了伤，受了惊吓，先去休息室休息。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上位者天然的威压。两名医护人员走上前来，示意叶寸心离开。
叶寸心看着赵主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生死未卜的雷震霆，心中警铃大作！休息？把她支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雷震霆还能再醒来吗？他没能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信任谁？怀疑谁？真相到底是什么？
在医护人员半搀扶半强制下，叶寸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监护室。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她看到赵主任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雷震霆，那个背影，在冰冷的医疗灯光下，显得无比孤峭，也无比……莫测。
她被带到一个干净整洁、却如同牢房般没有任何窗户的休息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
叶寸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巨大的信息量、极致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压垮。
U盘、‘龙王’、‘信天翁’、‘夜枭’、赵主任……一个个谜团像乱麻般缠绕在一起。而雷震霆那句未说完的话，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抬起颤抖的手，看着空空的口袋。U盘不在了，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在码头？在丛林？还是在刚才的混乱中？
她闭上眼，拼命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突然，一个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是雷震霆昏迷前，从掌心滑落的那个、闪烁着金属光泽、带有鸟类爪痕图案的小东西！
那个东西……掉在哪里了？它……到底是什么？
一丝微弱的、可能改变一切的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却又模糊不清。
而休息室的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的赵主任，下一步会做什么？门内的她，又该如何在这绝境中，找到一丝生机？
寂静中，只有她狂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孤独而恐惧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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