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赵主任身后，重新走在冰冷空旷的地下通道里，叶寸心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雷鸣般的心跳上。赵主任的背影挺拔如山，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他刚才那句“希望你不会后悔”，像淬了冰的针，刺在她紧绷的神经末梢。
真相？他准备告诉她什么样的“真相”？是关于“信天翁”的平反？还是关于“龙王”身份的揭露？抑或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让她万劫不复的谎言？
她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是最后的摊牌时刻。她必须从赵主任的言行中，找到那个决定性的破绽。
他们没有再去医疗中心，而是拐进了一条更加隐蔽、需要赵主任虹膜和声纹双重验证的通道尽头的一间密室。密室不大，只有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和一面巨大的、此刻处于关闭状态的电子屏幕。空气中有一种陈旧的、类似档案库的味道。
赵主任在桌后坐下，示意叶寸心坐在对面。他没有开灯，只有墙壁上应急灯幽绿的光芒，将他半边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更添几分神秘和压迫感。
“坐。”他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叶寸心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他。
“你很敏锐，也很大胆。”赵主任开口，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你猜得没错，‘信天翁’不是叛徒。”
叶寸心心脏猛地一缩，屏住呼吸。
“他是‘基石’计划最深的钉子，也是我的……老战友。”赵主任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疲惫和痛惜，“码头那场戏，是演给‘龙王’看的苦肉计，目的是为了取得他的绝对信任，打入核心，拿到最终名单。”
果然如此！叶寸心心中骇浪翻涌！这印证了雷震霆的爆料！但如果是这样，赵主任为何之前态度暧昧？甚至可能发出了危险撤离的暗号？
“那U盘里的证据……”叶寸心试探着问。
“U盘里的东西很重要，但不足以扳倒‘龙王’。”赵主任打断她，眼神锐利，“‘龙王’极其狡猾，所有直接证据都经过多层切割和伪装。张海燕拿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且……里面被植入了误导性信息。”
误导性信息？叶寸心立刻想起母亲视频最后矛盾的指向和雷震霆未说完的话。
“什么误导信息？”
赵主任身体微微前倾，幽绿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误导信息就是，将所有线索，最终指向——我。”
如同平地惊雷！叶寸心浑身剧震，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指向赵主任？！这怎么可能？！
“这……这不可能！”她失声道。
“这就是‘龙王’的高明之处。”赵主任的声音冰冷，“他潜伏得太深，权力太大，深知常规调查无法动他分毫。所以，他布了一个局，一个将自己最大的对手——我，塑造成‘龙王’的局。一旦U盘内容泄露，或者被‘信天翁’这样的内部调查人员获得，首先被清洗的，就会是我。而他，则可以趁机巩固权力，彻底清除异己。”
叶寸心大脑飞速运转，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如果赵主任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夜枭”能调动如此大的资源进行内部清洗？因为他在执行“龙王”清除赵主任势力的命令！为什么“海蛇”这样的境外势力会卷入？因为“龙王”需要借助外部力量搅浑水，甚至灭口！为什么母亲U盘里的证据会矛盾？因为那是“龙王”故意留下的、指向赵主任的“铁证”！
这是一个惊天逆转！如果赵主任不是“龙王”，反而是“龙王”想要陷害的目标，那么……
“那……真正的‘龙王’是谁？”叶寸心的声音带着颤抖。
赵主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操作了一下桌面控制器。他身后的电子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复杂的内部组织结构图，其中一个被红色光圈标注的名字，让叶寸心瞳孔骤缩，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个名字是——周副部长！一个地位与赵主任相当、甚至资历更老、主管情报和安全工作的顶层人物！
“是他？！”叶寸心难以置信。周副部长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沉稳、低调、甚至有些保守！
“是他。”赵主任的语气肯定而冰冷，“我们怀疑了他很多年，但一直找不到确凿证据。直到‘信天翁’冒险传回情报，加上张海燕U盘里那些看似指向我、实则经不起深究、但足以在高层引发地震的‘证据’，才最终确认。他利用张海燕的公司洗钱和输送利益，被张海燕察觉并暗中调查后，便决定灭口，并顺势将祸水引向我。”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串联了起来！一个庞大、黑暗、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网络浮出水面。
“那……上面的袭击？”叶寸心想起指挥中心的战斗。
“是周副部长的人，他狗急跳墙了。”赵主任眼中寒光一闪，“‘信天翁’可能暴露了，或者传递出了关键信息。周副部长必须在我看到U盘完整内容、并联合其他力量之前，将我除掉，坐实我的罪名。”
“所以您留下U盘……”叶寸心恍然大悟。
“是的。那是一个诱饵，也是一个测试。”赵主任看着她，“如果周副部长的人拿到U盘，会迫不及待地公之于众，坐实我的‘罪名’。而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清还有谁是他的人，同时，‘信天翁’也可以在混乱中送出最关键的证据——那份真正的、记录了周副部长所有罪证的名单！”
一环扣一环！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叶寸心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这就是最高层的斗争吗？如此冷酷，如此残酷！
“您告诉我这些……需要我做什么？”叶寸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主任将她带到这里，告知如此核心的机密，绝不仅仅是分享真相。
赵主任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期许和一丝决绝：“我需要一个‘信使’，一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却能接触到核心的‘信使’。”
“我？”叶寸心一愣。
“对，你。”赵主任点头，“周副部长现在肯定严密监视着我和我所有已知的渠道。但你是突然出现的变数，一个本该死在码头或者丛林里的‘死人’。他暂时不会注意到你，或者说，不会认为你能起到关键作用。”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雷震霆伤势过重，无法移动。老枪牺牲了。‘信天翁’生死未卜。我现在能绝对信任、又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的人，只有你。”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微小的、如同SD卡般的黑色存储芯片，推到叶寸心面前。
“这是‘信天翁’冒死送出的真正名单和部分关键证据的备份，我刚刚通过绝密渠道收到的。原件应该已经到了最该到的人手里，但为了以防万一，需要这份备份确保万无一失。”赵主任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的任务，是想办法离开这里，避开所有耳目，将它交给一个人。”
“谁？”
“一个代号‘长城’的人。他会在一号安全屋等你。”赵主任说出了一个时间和地址，“只有他，有能力调动足够的力量，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迅速控制局面，避免更大的动荡。”
叶寸心看着桌上那枚小小的芯片，感觉它重如泰山。这枚芯片，关系着这场斗争的最终胜负，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也关系着这个国家的安全。
她抬起头，看向赵主任：“您……相信我？”毕竟，她刚才还在怀疑他。
赵主任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我相信雷震霆的眼光，也相信……你身体里流淌的血。你的母亲张海燕，当年也是因为发现了周副部长的蛛丝马迹，才被他盯上。她留下U盘，不仅仅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赎罪，和留下希望。”
母亲……叶寸心鼻子一酸，心中百感交集。
“时间不多了。”赵主任站起身，“我会制造一个混乱，给你创造离开的机会。后面的路，要靠你自己了。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长城’。”
他走到墙边，按下了一个隐秘的按钮，墙壁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风管道入口，里面漆黑一片，吹出阴冷的风。
“从这里出去，可以通往基地外围的山林。记住你的任务。”
叶寸心不再犹豫，她拿起芯片，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最隐秘的口袋，然后看向赵主任，眼神坚定：“保证完成任务！”
赵主任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关切，有托付，更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然。
叶寸心深吸一口气，不再回头，弯腰钻入了黑暗的通风管道。
管道内狭窄、冰冷、充满灰尘。她匍匐前行，心中却如同燃烧着一团火。真相大白，任务在身，她不再是迷茫的棋子，而是执剑的战士！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空气。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出口的伪装网，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和茂密的山林。基地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打算潜入山林，突然——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她脚边的石头上，溅起火星！
“别动！把东西交出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侧后方的树丛中响起。
叶寸心全身僵硬，缓缓举起手。心中骇然！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埋伏？！赵主任的计划被识破了？还是……“长城”本身就是陷阱？
树丛晃动，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的身影走了出来，枪口稳稳地指着她。当看清对方面容时，叶寸心瞳孔猛地收缩，如遭雷击！
那张脸，那张她无比熟悉、曾并肩作战、曾让她魂牵梦绕的脸——是 雷战！
他还活着！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用枪指着她？！
“雷……雷神？”叶寸心声音干涩，难以置信。
雷战的眼神冰冷、陌生，充满了警惕和……一丝痛苦？他死死盯着叶寸心，声音沙哑：“叶寸心，没想到真的是你。交出芯片，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调查？叶寸心瞬间明白了！雷战被误导了！他被周副部长的人欺骗了，以为她和赵主任才是叛徒！
“雷神！你听我说！赵主任不是‘龙王’！真正的‘龙王’是周副部长！这是证据！”叶寸心急切地解释道，试图掏出芯片。
“别动！”雷战厉声喝道，枪口上前一步，“我不想对你动手！但命令就是命令！你被赵淮山骗了！他才是那个叛国者！”
赵淮山是赵主任的名字。雷战果然被蒙蔽了！
怎么办？硬拼？她不是雷战的对手。解释？他会信吗？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赵主任在基地里争取的时间不多了！
叶寸心看着雷战那双充满矛盾和痛苦的眼睛，心中如同刀绞。她突然想起雷震霆昏迷前的眼神，想起赵主任最后的托付。她不能失败！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停止了掏东西的动作，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目光直视雷战，语气平静却带着巨大的悲伤和决绝：
“雷战，你可以开枪。但开枪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在疗养院，你扑向炸弹推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命令，还是我？”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雷战所有的伪装和坚持！他浑身剧震，眼神中的冰冷瞬间破碎，露出了深藏的、无法掩饰的巨大痛苦和挣扎！握枪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就是现在！
叶寸心抓住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没有攻击，也没有逃跑，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藏在手心的、那枚小小的芯片，猛地弹向了雷战身后的黑暗草丛！同时，她高声喊道：
“芯片在草丛里！雷战！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如果你还相信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誓言，如果你还认你是雷震霆的儿子，就别让它落在真正叛徒的手里！”
说完，她毫不犹豫，转身向着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亡命狂奔！
“站住！”雷战又惊又怒的吼声在身后响起，但他没有立刻开枪，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芯片飞落的方向，犹豫了致命的一秒！
就是这一秒，决定了生死！
叶寸心的身影如同猎豹，瞬间没入了漆黑的森林。身后，传来了雷战愤怒的咆哮和急促的脚步声，但很快被茂密的植被吞没。
她不知道雷战最终会如何选择。是追捕她？还是去寻找那枚芯片？她将自己的命运和任务的成败，都押在了雷战内心深处那份未曾泯灭的正义和情感之上。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云开月明；赌输了，万劫不复。
她在荆棘中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到达一号安全屋！找到“长城”！
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黎明曙光。但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浓重如墨。
这场关乎生死、正义与背叛的终极较量，还远未结束。而叶寸心，这个从地狱归来的灵魂，已经再次握紧了命运的缰绳，冲向未知的、却充满希望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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