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男婚礼那天王广凌晨就起来陪她化妆。说是起来，其实几乎等于没睡。爸妈年纪大了熬不住，打发王广来陪王男解闷，顺便给姐弟俩留点时间好好互诉衷肠。
正合王广的意。
化妆师精神满满提着箱子来敲门，王广一只手还拖着王男摇晃的下巴：“姐，醒醒啦。”
王男昨天凌晨两点才睡，眯了两个小时被王广拎起来。睡觉前她瞄见王广扶着房间门框眼泪婆娑，白了他一眼说现在演戏是不是有点早了。
“没有演戏。”王广把头靠在门框上发出很沉闷的一声响，感觉敲得有点重了揉着脑袋皱巴巴“嘶”了好几声。
“知道了。你演技那么差真哭假哭我还是清楚的。我睡会儿，两个小时以后叫我。”王男趿拉着拖鞋挪到床边狠狠栽倒在柔软如云朵的被褥里，这几天一直在和婚庆公司对接，忙得有点晕头转向了。
可能是过于疲惫，王男入睡出奇地快，翻了个身王广已经听见她平稳的呼吸，浅浅的。
王广不再发呆，蹑手蹑脚爬到床边，伏在王男脑袋一侧看她有点憔悴的面庞。她的额头冒出一颗痘痘，眼睛下面能观察到有些乌青。
都怪这个婚礼。把他明媚可爱的姐姐弄成这副样子。
可王广回忆起这段时间王男筹备一切每天都兴冲冲的，而那位姐夫经过很多年的考察目前来看确实算得上是个靠谱的人，他想她会幸福的。
王广在床边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蹲了一会儿，蹲到小腿连着脚全都麻的没知觉了直接跪坐在地上。
还有两个小时，我们独处的时间，你只属于我的时间，还剩两个小时。
王广决定花这两个小时好好看看王男，顺便在她的大喜之日到来之前为自己遮遮掩掩很多年的喜欢办一场无声的葬礼。他十六岁就开始喜欢王男了，到今年二十六岁，刚好十年。这十年王男没有给他哪怕一个可以表明心意的机会，当然他的胆小也是一个重大因素。
不重要了。王广不介意做一辈子胆小鬼。
泪水来得波涛汹涌，王广抬头想抽一张纸擦掉，视线扫过整个房间发现抽纸在对面那张床头柜。
要么爬过去拿，可他的眼神不想离开王男一秒钟；要么在这一侧直接伸手试试，他对自己的臂展还是有点信心的。
没抓到。
那还是流吧，或许眼泪流干了就没那么伤心了。
王男曾经嘲笑过王广的泪腺发达到可以拿去拍卖，其实王广也不想总哭，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想变成一个真正的可以保护别人的男子汉。
尤其是保护王男。
算了，没有哪条规定说男人不可以哭。
王男睡得很熟，翻个身刚好面向王广。
大脑可管不了心跳的事儿。王广任由心脏越来越快将滚烫的血液泵向全身，把他的耳朵指尖脸颊脖子尽数染红。王男的呼吸此刻正略过他的面颊，她的眼球在小幅度地动，可能做了什么美梦吧。
王广瑟缩着尝试将手伸进被子，很幸运地一下就捉住她小小的手，指尖微微弯曲，扣住自己宽大的掌心。于是他把手慢慢握紧，手指探到她的脉，平稳光滑，再往上是小臂，很纤瘦。这样动了好几下王男都没有醒，王广愈来愈大胆，直接换另一只手在被子里和她十指紧扣。他想象着王男和那位姐夫平时牵手逛街的样子，他们也是这样十指相扣的。
没关系，我早就牵过，很小很小就牵过了，现在和小时候没什么不一样。
王广侧头把脑袋凑得离她更近，数着她细密的睫毛迷迷糊糊睡过去。
幸好他没有睡很久。枕在被泪渍浸湿的被角上睡并不舒服，王广恰好醒在要把王男叫醒的时刻。
美梦要醒的。王男要醒，王广也必须得醒。
化妆师看起来很专业，围着王男看了很久终于动手。王广不再流泪，跑去自己房间拿来相机给王男拍照。
“你别这么早就拍啊，我刚起唉，这得多难看。”
王广不理会，只是沉默地调试镜头。
化妆师都看出王广的不对劲，笑着打趣：“这是你弟弟？我看他好像已经开始舍不得你了。”
“得了吧。他巴不得我赶紧走，这样以后就没人揍他了。”
王广把她们的谈话一句不落吞进肚子，还是沉默。
他真的很想大喊一声，不是这样的王男！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走！
可他是个胆小鬼来着。
一直到新郎花枝招展带着一群人热热热闹闹来接亲，王广很识趣地站在房间最角落的地方，把自己藏在垂落的红色条幅后面，傻笑着观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房间的各个角落散落着彩纸和喜糖，还有刚被拿到手就拆开丢弃的红包空包装。是啊，这是件大喜事。
“弟弟呢！来把姐姐背上车，我们要出发啦！”婚礼跟拍说话的尾音永远都是上扬的，听不出是真情实感还是职业素养。
这一刻竟然来的这样快。
王广用余光看到王男和爸妈都在流泪，但他怎么都哭不出了。
他的眼泪早流干了。
王男在他众人簇拥下爬上王广宽厚的背，她才发现这小子已经长得这样高大。
“姐，我起来了。你小心裙子。”
“好。”王男哭得很克制。
上车的前一刻王男在背上揍了王广一拳。王广吃痛，发出一声闷响。下一秒听到王男在和自己说话。
“王广你给我记住。结婚的意思不是我出嫁离开家。而是我强大到可以承担起组建家庭的责任。所以你不许难过。这意味着我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你了。”
王广说我只是怕不能天天见到你了。
还有一句话是在他耳边偷偷说的，很小声，但王广还是滤过接亲人群嘈杂的祝福声轻易捕捉到。
“谈恋爱可能分手，结婚可能离婚，但是不管怎么样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一直到我们都被埋进土里也不会有一丁点磨损。”
王广发誓过了今天他再也不要流泪。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