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暴雨像老天爷忘了关的水龙头，哗哗往下灌。
沈砚跪在自家客厅地板上，手忙脚乱地把一摞摞武侠小说往高处挪。窗外雷声炸响，积水已经漫过脚踝，带着股潮湿的霉味——他这倒霉的一楼老破小，又双叒叕在暴雨天被淹了。
“祖宗们，可千万别泡坏了……”他嘴里念念有词，怀里抱着的是最宝贝的一套《莲花楼》，线装珍藏版，封皮都被他摩挲得发了软。作为一个资深武侠迷，沈砚对李莲花那点破事熟得不能再熟，书里夹满了他的批注，从李相夷的剑招漏洞骂到结局的意难平，密密麻麻比正文还多。
就在他把书箱塞进衣柜最上层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后脑勺磕在书架角上的瞬间，怀里那本摊开的《莲花楼》恰好被泼进来的雨水彻底浸透，纸页上晕开的墨迹像活了一样，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沈砚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的雨声、雷声全变成了呼啸的风声，眼前最后闪过的，是他在某一页写下的批注：“李莲花你个老六，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我——这时候肯定就在附近晃悠！”
……
“唔。”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在一片颠簸中醒过来。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硬邦邦的木板上，身下似乎是流动的水，带着他慢悠悠地晃。
“什么情况？我被救了？这是救护车还是冲锋舟……”他嘟囔着抬头，却瞬间愣住。
没有熟悉的白色车顶，没有消毒水味，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身下不是冲锋舟，而是一艘……造型古朴的木楼？
说是楼，其实更像一艘放大的乌篷船，盖着青瓦，透着木头的清香，正顺着一条宽阔的河漂流。他刚才摔下来的地方，就是楼外延伸出的一块跳板。
沈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那件印着“打工人永不认输”的灰色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沾了泥的运动鞋。这身行头，在眼前这片古风画卷里，显得格格不入到离谱。
“不是吧……”他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难道我……穿书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穿书？那不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他一个兢兢业业的社畜，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正混乱着，楼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了出来：“这位小哥，摔疼了没？需不需要在下给你贴张膏药？”
沈砚猛地抬头，看见楼门口倚着个人。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头发松松地挽着，用一根木簪固定，手里还摇着把旧蒲扇。他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起来散漫又温和，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心思。
这张脸……
沈砚的呼吸瞬间停了半秒。
是他！是李莲花！
虽然比书里描写的更鲜活，少了几分文字里的疏离，但那神态，那眼神，分明就是他看了无数遍的李莲花！
“李……李莲花？”沈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都在发颤。
对方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挑眉道：“哦？小哥认识我？”
“何止认识！”沈砚激动得差点从跳板上跳起来，“你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啊！不对，你现在叫李莲花，开着这莲花楼到处骗吃骗喝……不是，是悬壶济世！”
他越说越急，把脑子里那些关于“李相夷大战金鸳盟”“坠海假死”“隐居行医”的剧情一股脑往外倒，最后还补了句自己最得意的发现：“我就知道你没真放下！你那把少师剑肯定藏在楼里某个地方了，对不对？”
李莲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神经病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了沈砚一番，重点落在他那件印着奇怪文字的T恤和牛仔裤上，摇了摇头：“这位小哥，你怕是摔糊涂了。什么李相夷、金鸳盟，听着倒像话本里的故事。”
他转身回楼里摸了把瓜子，走过来塞给沈砚：“来，吃点瓜子醒醒神。这荒郊野外的，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着了？”
沈砚捏着那包瓜子，整个人都懵了。
不对啊！按照剧情，这时候的李莲花虽然装疯卖傻，但听到“李相夷”三个字，多少该有点反应才对！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难道……他穿错时间线了？还是穿错书了？
不对，这莲花楼，这河，这周围的景致，明明和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沈砚猛地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李莲花，脱口而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别装了！我知道你身子骨不好，中了碧茶之毒，三年后就会毒发！这事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
这句话一出，李莲花脸上的漫不经心彻底消失了。
他收起蒲扇，眼神沉沉地盯着沈砚，像在审视一件突然闯入视野的异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笑意：“小哥，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沈砚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想到自己是“剧透者”，腰杆又硬了起来：“我从哪儿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是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从李莲花脸上找到慌乱或震惊的表情，可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李莲花忽然又笑了，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看来小哥真是病得不轻，竟说些胡话。这样吧，前面不远有个镇子，我送你去看大夫？”
“我没病！”沈砚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啊！”
“好好好，我信，我信。”李莲花敷衍着，转身就要回楼里，“那小哥你自便，在下先去歇着了。”
“哎你别走啊！”沈砚一看他要溜，赶紧追上去，“我没地方去啊！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他总不能真被丢在这荒郊野外吧？且不说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连饭都不知道在哪儿吃！眼下唯一的“熟人”，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李莲花了。
李莲花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那你想怎样？”
沈砚看着眼前这艘晃晃悠悠的莲花楼，又看了看李莲花，心一横，摆出了社畜讨生活的经典姿态——虽然有点丢人，但活命要紧。
“那个……莲花楼还缺帮工吗？”他搓了搓手，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什么都能干！洗碗扫地，端茶倒水，只要管饭就行！”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样子，又看了看他那身“奇装异服”，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最后，他叹了口气，摇着蒲扇转身进了楼：“进来吧。先说好，管饭可以，要是敢乱说话，就把你丢去喂鱼。”
沈砚一愣，随即狂喜：“哎！好嘞！谢谢莲花楼楼主！”
他赶紧跟上李莲花的脚步，踏进了这栋只在书里见过的莲花楼。楼里陈设简单，一张旧桌，几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些药材和杂物，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沈砚一边打量，一边在心里呐喊：
穿书就穿书吧！能亲眼见到活的李莲花，还能在莲花楼里混口饭吃……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就是不知道，他那点“剧情先知”，能不能在这个真实的江湖里，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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