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过后,一连几天,张真源都有些沉默。
在炸鸡店,他依旧会给宋亚轩挑最大块的炸鸡,但话更少了,偶尔会看着宋亚轩手肘上那个已经快要脱落的卡通创可贴走神。宋亚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那种没心没肺的聒噪收敛了些,有时会偷偷观察张真源的表情,欲言又止。
周五晚上,炸鸡店打烊后,张真源推着那辆旧自行车走出后巷,却发现宋亚轩正靠在他的山地车上,等在路灯下。
“你怎么在这儿?”张真源有些诧异。
“等你啊!”宋亚轩跳上车,蹬到他旁边,语气故作轻松,“今天月亮不错,陪我绕一圈再回去呗?”
张真源本想拒绝,但看着宋亚轩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骑着车,穿过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晚风微凉,吹散了炸鸡店的油烟味。一开始是沉默的,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那个……”宋亚轩先开了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上周六的篮球赛,谢谢你来看我。”
张真源握着车把的手一紧,没有应声。他以为宋亚轩不知道。
“我后来才知道你来了。”宋亚轩继续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是大刘说的,他说看到你跑进来,又匆匆跑出去了。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呢。”
张真源的心轻轻一颤。
“我还看到长椅上的炸鸡和创可贴了,”宋亚轩的声音低了些。
张真源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夜色模糊了宋亚轩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
“我……”张真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说,我跑去买了,但看到有人帮你贴了更好的,就觉得自己的拿不出手了吗?
“张真源,”宋亚轩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一脚支地,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苏念只是我们班同学,她刚好带了创可贴,顺手帮个忙。 我当时摔得有点懵,也没多想……”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执拗:“其实我在等你的。 我摔下去的时候就在想,你要是看见了,肯定会过来。可我回头找,没找到你……我以为你没来,或者来了又走了。”
这番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宋亚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郑重的向张真源解释。
这番话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张真源心里那把沉重的锁。
他在等他。
他并不是无关紧要。
“我……我去买创可贴了。”张真源终于低声说,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跑着去的。回来的时候,看见已经有人帮你了。”
他说得简略,但其中的奔波和失落,宋亚轩瞬间就懂了。
“我就知道!”宋亚轩的声音一下子雀跃起来,带着如释重负的开心,“哎,都怪我,我当时要是多等一会儿就好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张真源面前——正是那板朴素的、未拆封的创可贴。
“我给收起来了。”宋亚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这个比那个花里胡哨的好用。”
张真源看着那板创可贴,又看看宋亚轩脸上毫不作伪的笑容,心里那块冰悄然融化,一种温热的、轻盈的东西漫了上来。他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嗯。”
“那说好了!”宋亚轩重新骑上车,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飞扬,“下次我要是再受伤——呸呸呸,没有下次——反正,你得负责给我贴!不准再跑掉了!”
“嗯。”张真源又应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上了清晰可辨的、微小的笑意。
宋亚轩看着张真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平静的侧脸,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而熨帖。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初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学霸。
那还是高一刚开学不久的一个周末。
他刚从网吧跑出来,差点撞上一个清瘦的身影。
是张真源。他正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书包,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佝偻着背、不停咳嗽的阿姨。那位阿姨脸色蜡黄,手里拎着一个装满手工编织品的巨大塑料袋,看起来沉重不堪。
“妈,您慢点,台阶。”张真源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耐心。他几乎是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支撑着母亲大部分的重量,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上台阶。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张真源额角的细汗和紧抿的嘴唇上。他眼神里的专注和坚韧,与他身上那件旧校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那一刻,宋亚轩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没有上前打扰。他看着那个背影,心里第一次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击中——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种近乎于敬佩的东西。
他见过太多人在困境中的抱怨和狼狈,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平静又坚毅地,用自己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生活的重压。那份沉默的担当,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了宋亚轩心里。
后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张真源。看他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看他即使在喧闹的课间,也能沉浸在自己的习题世界里;看他在表彰大会上接过奖学金时,脸上没有骄傲,只有一种“终于又完成了一件事”的踏实。
张真源像一棵长在岩石缝里的树,安静,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对于在温室里长大的宋亚轩来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忍不住想靠近,想了解,想给予一点点自己力所能及的温暖。
所以,那次巷子里的出手相助,根本不是偶然。是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几个混混想找张真源麻烦,那天,他是特意跟过去的。
想到这里,宋亚轩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加快蹬了几下,追上张真源,与他并肩而行。
“张真源,”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格外清朗,“下次月考,帮我划重点呗?”
张真源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