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最后一次敲击在冰冷键盘上的触感依然清晰,那是塑料按键特有的坚硬与滞涩,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在磨损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我机械地注视着Excel表格中闪烁的公式,绿色的等号在惨白的屏幕上格外刺眼,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无数只细小的蚂蚁,顺着视线钻进脑海,将本就紧绷的神经啃噬得支离破碎。疲惫像一层厚重的浓雾,将我整个人裹得喘不过气,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皮肉下反复穿刺,又似有一群生猛的蚁群,正顺着血管一路攀爬,啃咬着每一寸酸痛的肌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这一盏孤灯,在深夜的黑暗中倔强地亮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笼罩着半张办公桌,将我的影子拉得颀长,重重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已是凌晨一点,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桌上的咖啡杯早已续到了第三杯,深褐色的液体凝固成暗沉的色块,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潮湿的痕迹。那股咖啡的苦涩早已不是停留在舌尖,而是顺着喉咙一路蔓延,浸入骨髓,连同加班到深夜的委屈与无助,一同在胸腔里翻涌。
我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指腹触碰到的眼周皮肤粗糙又紧绷,带着长时间面对屏幕的灼热感。视线重新落回表格上时,那些原本规整的数字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像是被放进了哈哈镜里,时而拉长,时而蜷缩,绿色的公式如同活过来的藤蔓,在屏幕上肆意缠绕。耳边空调的嗡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的耳鸣,像是有无数只蝉在耳边疯狂嘶吼,又似有重物在头顶反复敲击,沉闷的声响震得我头晕目眩。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全部气力,四肢柔软得如同棉花,眼前的光线开始剧烈晃动,屏幕的白光、办公室的黑影、桌上的咖啡杯,所有的景象都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片混沌的黑暗。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便重重地伏倒在办公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鼻尖萦绕着纸张与咖啡混合的怪异气味,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瞬间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苏婉芝这个名字,连同那个堆满工作的办公室,都在黑暗里渐渐模糊、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终于像是冲破了一层厚厚的迷雾,缓慢地回笼。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层绣着精致缠枝莲纹样的明黄纱帐,柔软的丝线在朦胧的光线中泛着细腻的光泽,每一片花瓣、每一缕枝蔓都绣得栩栩如生,连叶脉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微风轻拂,纱帐便随之轻轻晃动,似有若无地扫过脸颊,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淡雅的檀香萦绕在鼻尖,不是现代香薰那种刺鼻的浓烈,而是一种温润醇厚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草木气息,顺着呼吸缓缓渗入肺腑,将浑身的疲惫都驱散了大半。我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的却是一片柔滑细腻的锦缎,冰凉的丝线带着丝绸特有的光泽,贴在肌肤上的触感舒适得让人恍惚,完全不像记忆中出租屋那张粗糙发硬的棉布床单,也不是办公室里冰冷的桌椅。
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强烈的不安顺着脊椎一路攀升,我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额前的碎发都随之晃动,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耳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慌乱地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陌生又奢华的景象——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雕花精美的木质梳妆台,桌面打磨得光滑如玉,上面摆着一面圆形的铜镜,镜框边缘刻着缠枝莲纹,还镶嵌着细碎的珍珠,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梳妆台旁立着一盏描金的青铜烛台,三根蜡烛正燃着跳动的火焰,橘黄色的光晕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暖意融融,烛油顺着烛身缓缓滴落,在烛台上凝结成不规则的形状,透着几分古朴的韵味。墙角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瓶身洁白如玉,上面用浓淡相宜的墨色绘着一幅山水画,远山含黛,近水含烟,一叶扁舟泛于水面,渔翁垂钓的身影栩栩如生,墨色晕染自然,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这...这是哪里?”我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刚从混沌中醒来的虚弱,还有难以掩饰的惊恐。我掀开身上的锦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木质地板上,地板光滑细腻,带着天然的木纹,踩上去的触感温润而踏实。双腿还有些发软,我踉跄着扑向梳妆台,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绝美容颜——弯弯的柳叶眉如同画笔画出一般,眉尾微微上挑,却又带着几分天然的娇憨,不似刻意描画的凌厉;一双杏眼澄澈明亮,眼尾带着淡淡的红晕,像是浸了水的桃花瓣,顾盼之间,自带几分柔弱与灵动;小巧挺直的鼻梁下,是一抹樱粉的唇色,唇形饱满圆润,透着天然的娇俏;乌黑柔顺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肩头,发丝细腻光滑,在烛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发间还别着一支简单的玉簪,更衬得肌肤白皙细腻,仿佛剥了壳的鸡蛋,轻轻一掐便能掐出水来。
这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镜中那张陌生的脸颊,细腻的触感真实得可怕,我猛地用力,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瞬间传来,清晰而强烈,让我瞬间清醒——这不是梦境,不是加班过度产生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加班到猝死...穿越...”这两个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出现的词汇,此刻如同惊雷般在我的脑海中炸开,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梳妆台边缘,一阵钝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口的震惊与荒诞。苏婉芝,那个在大城市里挣扎求生,终日被工作裹挟,连好好睡一觉都成奢望的普通白领,那个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凌晨,最终倒在键盘前的自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被彻底留在了那个冰冷的深夜里。
梳妆台上的烛光摇曳生姿,橘黄色的火焰忽明忽暗,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墙上,细长而单薄,随着烛光的晃动而微微摇曳,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一般。我看着镜中这个美得不真实的自己,看着身上那件绣着繁复花纹的襦裙,看着这间充满古风韵味的奢华闺房,内心翻涌着说不出的荒诞与恐惧,还有一丝茫然无措。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贵气,精致的雕花、珍贵的瓷器、柔滑的锦缎、醇厚的檀香,每一处细节都在暗示着,这里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居所,更像是古代富贵人家的小姐闺房。可究竟是哪个朝代?我如今的身份又是谁?是侯门贵女,还是皇室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秘密?无数个问题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我原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繁杂。
窗外传来阵阵虫鸣,清脆而悦耳,混合着远处隐约的风声,将夜晚的静谧衬得愈发明显。夜色正浓,透过半开的窗棂,能看到窗外朦胧的月色,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的花木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我的心绪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与恐惧中平复了些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系统地观察这间屋子,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关于这里的线索。
床榻是用珍贵的红木打造而成,床头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样,每一朵祥云都栩栩如生,线条流畅自然,一看便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床榻旁的红木衣柜同样雕工精美,柜门紧闭,却能隐约感受到里面衣物的质感;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墨迹清晰,笔法精湛,落款处的字迹苍劲有力,虽不识得具体是谁的手笔,却也能看出绝非俗品;梳妆台的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几盒胭脂水粉,还有一些造型精致的发簪、玉佩,每一件都透着淡淡的珠光宝气。
这些细节都在无情地告诉我,这不是梦境,不是幻觉,这场穿越,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苏婉芝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加班到凌晨的深夜,死在了冰冷的键盘前,而现在的我,成了这个陌生朝代、这个陌生身体的主人。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穿越小说的情节,那些女主穿越后要么逆袭开挂,要么邂逅良人,开启波澜壮阔的人生。难道,我也成了这些小说中的主角之一?如果真是这样,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命运?是荣华富贵,还是步步惊心?是遇见那个能护我一生的良人,还是卷入深宅大院的纷争,或是朝堂之上的权谋博弈?
想到这里,我的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冰凉的汗水浸湿了掌心,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心头,让我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我抬手抚上镜中那张陌生的脸颊,指尖轻轻划过细腻的肌肤,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既然活了下来,既然穿越到了这里,无论前路是鲜花还是荆棘,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看清这个陌生的世界,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再也不要像上一世那样,被困在工作里,活得如此卑微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