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温润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像山间清泉淌过青石,带着几分戏谑,格外悦耳:“呦,这就是三弟的小媳妇儿呀?”
阿苑闻言一怔,连忙抬起头望去。门口立着的男子身着月白长衫,料子虽普通却浆洗得平整,身形清瘦挺拔,眉眼间带着一种与陶家兄弟截然不同的温润气质。他的五官柔和流畅,线条细腻得竟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烛光映在他脸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整个人透着股飘飘欲仙的清雅感,美得不像凡尘中人。
阿苑心头一动,只一眼便断定,这位二哥绝不是做粗活的。可他刚才说什么?小媳妇儿?她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有些无措地低下头,手指悄悄绞着衣角。
陶月烁也愣了一下,随即脸颊爆红,连忙摆手反驳:“二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小媳妇儿,这是阿苑,是咱们认下的妹妹!”
“呵呵,那可说不定。”陶恒低笑起来,笑声清朗,眉眼弯弯时更显俊朗,“我瞧着,倒是般配得很。”他缓步走进屋,目光在阿苑身上轻轻扫过,眼底带着几分打量,心里却已然满意——这姑娘眉眼干净,性子瞧着温顺,跟自家单纯的三弟确实很是相配。
阿苑被他笑得愈发不好意思,却忍不住偷偷抬眼,再次望向陶恒。这般温润清雅、容貌出众的男子,怎么会到现在还单着呢?
陶月烁看着阿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哥,那副略带痴迷的模样,心里忽然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了一下。
他连忙开口,故意提高了些声音,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阿苑,这是我二哥陶恒,他专门给人家作画谋生,平日里跟各色人打交道多了,嘴就变得油嘴滑舌的,说话没个正形,你可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阿苑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糯,“二哥很好,气质也很文雅。”果然不是做粗活的,这般飘逸的模样,跟画家的身份再契合不过了。
陶恒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三弟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他瞧着阿苑身上的粗布衣裳沾着尘土,脸色虽有起色却依旧带着疲惫,脚腕上的伤痕也隐约可见,便知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们先聊着,我去烧水。”他说着,转身便往外走,动作干脆利落。论细心周到,陶家三兄弟里,还得是他。烧些热水让她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也好彻底松快松快。
看着陶恒离去的背影,屋里的气氛再次缓和下来。陶月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二哥就是这样,你别在意。”阿苑轻轻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这陶家的三兄弟,虽各有不同,却都透着一股真诚与善意,让她愈发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遇到了好人家。
屋外传来木柴噼啪燃烧的声响,混着陶恒舀水的哗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陶月烁的目光又落回阿苑的脚腕上,那圈铁链磨出的伤痕依旧红肿,虽没再往外渗新鲜的血珠,却透着不正常的淤青,看着就让人揪心。
“阿苑,你的伤口还渗血吗?”他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要是还在流血,洗澡可就不能沾水了,免得发炎化脓。”
阿苑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可她还是摇了摇头,眼神带着几分执拗:“没事的,不碍事。”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我好久没洗澡了,身上太脏了。”
这些日子颠沛流离,被拴在院子里风吹日晒,连口干净水都难得喝上,更别提洗漱了。身上的尘土和汗味混在一起,让她浑身都觉得难受,哪怕伤口真的会发炎,她也实在忍不了了,只想痛痛快快洗个澡,把一身的污秽和屈辱都洗干净。
陶月烁看着她眼底的坚持,便知道劝不住了,只能点了点头:“那你洗的时候小心些,尽量别让水漫到伤口。”
阿苑轻轻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屋外,想起陶恒的模样,心里的疑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二哥他……是不是身体有恙?怎么到现在还没娶亲呢?”
陶月烁闻言,脸上的神色暗了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嗯,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底子弱,常年得吃药调理,重活累活都做不了,只能靠作画这种轻便的活计谋生。”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而且他长得太漂亮了,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到他面前也得自惭形秽,只是咱们这边的姑娘大多喜欢硬朗些的男人,都觉得他不像个男子汉,有些……有些女气。”
“更要紧的是,”陶月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以前也有不少人来提亲,可后来总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见他生得好,就来纠缠不休。久而久之,那些原本有意的姑娘家也都打了退堂鼓,二哥他受了些打击,对感情这事儿,也就渐渐没什么心思了。”
阿苑静静地听着,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心疼。原来那般温润如玉的二哥,竟藏着这样的苦衷。明明是翩翩君子,却因为容貌和身体,遭受了这么多非议和纠缠,实在太可怜了。
两人正说着,屋外传来陶恒温和的喊声:“阿苑,水烧好了,来厨房吧。”
陶月烁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着阿苑的胳膊:“我扶你过去。”
阿苑点点头,借着他的力道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厨房走。推开厨房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皂角的清香。灶台上的火已经熄了,旁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盆,里面有半满温热的水,水面冒着袅袅的白雾,温度刚刚好,人坐进去,水恰好能升到肩头,既不会太凉,也不会烫得难受。
木盆旁边的小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个新的丝瓜瓤,还有一块用布包着的皂角,都是干净崭新的,显然是陶恒特意为她准备的。
阿苑看着这些细致的安排,心里暖暖的——二哥可真贴心啊,连这些细节都想到了。
陶月烁扶着她慢慢走到木桶旁,又仔细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事就喊我们,我们就在外面等着。”说着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厨房的门,给她留足了私密的空间。
门关上的瞬间,厨房里只剩下温热的水汽和皂角的清香。阿苑望着满盆的热水,眼眶微微发热,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妥帖的照顾。她扶着木桶的边缘,慢慢褪去身上的粗布衣裳,小心翼翼地坐进热水里,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身体,瞬间驱散了浑身的寒意和疲惫,让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