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雕花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苏晚猛地睁开眼,鼻腔里涌入的不是出租屋那股混合着咖啡与颜料的气息,而是一种清苦的草药香,混着淡淡的、说不清的熏香,陌生得让她心头一紧。
她费力地转动脖颈,视线扫过头顶——那不是她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层半透明的淡青色纱帐,上面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哪里?”苏晚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想撑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额角更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抬手去摸额头,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缠着纱布的伤口,而这双手……纤细、白皙,指节圆润,绝不是她那双因常年握画笔而带着薄茧的手。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像要撞碎肋骨。苏晚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脑海里炸开一个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她穿越了。
前一秒,她还在电脑前赶古装剧的服装设计稿,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只记得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皇子常服,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下一秒,就到了这个古色古香的地方,换了一具全然陌生的身体。
“姑娘,您醒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苏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探头探脑地看着她,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襦裙,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眼神里满是关切。
“你是……”苏晚的声音依旧干涩,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却只有一片空白,仿佛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彻底消失了。
“姑娘,您不认得奴婢了?”小姑娘眼圈一红,声音带上了哭腔,“奴婢是春桃啊!您前几日为了救那只掉进假山水池的白猫,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头,昏迷了三天三夜,大夫都说……都说您可能醒不过来了……”
春桃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灰蓝色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苏晚心里大概有了数。看来这身体的原主是为了救猫失足摔死了,才让她这个异世灵魂占了躯壳。她定了定神,哑声道:“我……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头还疼。”
装失忆,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记不清没关系!”春桃立刻收了泪,忙不迭地摆手,“大夫说了,您能醒过来就是天大的福气,记不清的慢慢就想起来了。姑娘渴不渴?奴婢去给您倒点温水。”
苏晚确实渴得厉害,点了点头。春桃手脚麻利地倒了水,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才把水杯递到她唇边。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苏晚这才觉得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她借着喝水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这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掉了漆的梳妆台,一个旧衣柜,墙角放着个盆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墙壁是黄泥糊的,屋顶露着深色的木梁,处处透着朴素,甚至可以说简陋。
看来原主的身份并不高。
“春桃,”苏晚放下水杯,轻声问,“我们……是什么身份?这里是哪里?”
“姑娘,咱们是忠勇侯府的下人呀。”春桃答道,“您是府里的三等绣娘,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咱们住的这屋,还是管事嬷嬷看您绣活好,特意给您分的单人房呢,好多姐妹还住大通铺呢。”
忠勇侯府?绣娘?
苏晚心里又是一沉。穿越成古代的下人,还是个需要手艺的绣娘,可她连绣花针都没拿过几次。她一个学现代服装设计的,对这种传统绣活一窍不通,这要是露了馅,后果不堪设想。
“我摔了这几天,府里没什么事吧?”苏晚又问,想多了解些情况。
春桃刚要答话,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呵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往这边来。春桃的脸色瞬间白了,紧张地抓住苏晚的袖子:“是……是刘管家!他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蓝色绸缎褂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三角眼,薄嘴唇,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役,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屋内。
“刘管家。”春桃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晚心里一紧,也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却被刘管家不耐烦地挥手制止了:“躺着吧,别装模作样了。醒了就好,省得还得费事把你拖出去。”
他的语气像在说一件物件,苏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露出异样。
“府里今日有贵客,”刘管家踱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夫人吩咐了,所有下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许出半点差错。你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去前院帮忙洒扫。要是敢偷懒误事,仔细你的皮!”
贵客?苏晚心里一动,刚想问是什么贵客,就听刘管家又道:“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春桃连忙爬起来想去扶苏晚,可苏晚身体太虚,刚撑起身就一阵头晕,差点栽下去。刘管家见状,骂了句“废物”,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看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去了也是添乱。春桃,你留下照顾她,等她好了,去账房领二十板子,就当是罚她耽误了差事!”
说完,他带着仆役扬长而去,临走时还重重踹了下门框,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苏晚耳膜嗡嗡作响。
“姑娘,您没事吧?”春桃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扶她躺好,眼圈又红了,“刘管家太过分了!明明是您伤着了,怎么还要罚……”
苏晚摇摇头,心里却比身上的伤更凉。在这侯府,下人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问道:“春桃,你知道今天来的贵客是谁吗?”
春桃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又兴奋的语气说:“奴婢听厨房的张妈说,是……是三皇子殿下!就是那位最受皇上宠爱的萧煜殿下!听说殿下不仅文武双全,长得还跟画里的仙人似的,多少公侯小姐都盼着能看上一眼呢!”
三皇子萧煜?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皇子?那是站在这时代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是她这种底层下人连仰望都觉得奢侈的存在。她下意识地想,一定要离这位殿下远远的,千万不能有任何交集。在现代,她连公司老板都怕打交道,更别说这种古代的权贵了,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咱们这种下人,应该没机会见到殿下吧?”苏晚试探着问,心里默默祈祷答案是肯定的。
“那是自然!”春桃肯定地说,“殿下要来,前院早就清场了,除了一等的丫鬟小厮,其他人连靠近都不行,冲撞了殿下,是要掉脑袋的!姑娘您放心,咱们在这后院,安安稳稳的,肯定见不着。”
听到这话,苏晚才稍稍松了口气。也好,隔着远远的,各自安好,才是最安全的。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透过窗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苏晚看着那光斑,心里却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该如何生存下去。